當然，板子拍完了，也得給抓上一把甜棗吃。
“工廠改革，不光是為了適應市場，緊追政策，同樣也是為了大家的利益著想，如果繼續像現在這樣，你們覺得廠子還能維持多久？”
這個問題，將在場所有人都給問懵了。
廠子還能維持多久？
廠子怎么可能維持不下去？
就算三產這邊的效益越來越差，不是還有總廠負責兜底嗎？
李天明一眼就看穿了他們心里的想法。
“我知道，有些人還在想著，三產是掛靠在鋼鐵廠名下的，在這邊就是混日子，總廠也不能不管你們，對不對？可是你們想過沒有，萬一要是有一天，總廠也不行了呢？”
啥？
李天明這句話，讓在場的工人們瞬間就炸鍋了。
“總廠怎么可能不行了？”
“你少胡說，鋼鐵廠是國家的！”
“你這是在攻擊偉大的社會主義新中國！”
“大家別聽他的，他就是在危言聳聽！”
李天明冷笑：“是不是危言聳聽，交給時間來判定！”
他還真沒瞎說，上一世，海城鋼鐵廠進入新世紀之后，效益變得越來越差，第一個10年過后，更是負債累累，難以為繼，最終在國家的主持之下，進行了企業混改，雖然依舊是國家控股，但是經營權卻交到了個人的手里。
不過放在當下，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相信，海城鋼鐵廠這樣的國家重點單位，真的會有一天不行了。
“總廠咋樣？我不關心，我關心的只有機械加工廠，未來的自行車廠。”
李天明說著，目光掃視眾人，知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才繼續說道。
“我們村要往這里投入大筆的資金，翻新生產車間，添置全新的設備，這些都是真金白銀，我們拿錢出來，是為了看到收益，不是來做慈善的，你們當中肯定會有人不服氣，沒關系，大門始終敞開著，不愿意留下的，都可以走。”
走？
去哪啊？
總廠那邊肯定不會接收，難道要讓他們自生自滅。
“你這是要搞資本主義復辟！”
嚯！
這個詞，李天明已經好些年沒聽到過了，乍一聽，還覺得有點兒不太適應了。
“對，我們都是廠里的工人，工人階級當家作主，不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走，我們去工會反映問題，我就不信了，社會主義還能讓資本家作威作福！”
“大家一起去！”
人群中有幾個人不停地大聲嚷嚷著，但是卻響應者寥寥。
大家出來上班，就是為了賺錢養家。
雖說，李天明提到的崗前考核有點兒苛刻，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畢竟，絕大部分人的手底下都是有真功夫的。
那些鬧著要去總廠工會告狀的，都是平日里混日子的，掛名電工、鉗工，其實狗屁都不會。
要是按李天明說的，通不過崗位考核，廠里會一律清退，他們這些人一個都留不下。
這幾個人正鬧著，又進來了一幫人。
不用問也知道，這些都是那些在三產掛職，白領工資的。
“誰要開除我？敢開除老娘，我一頭撞死在這兒！”
領頭的是個五十來歲的婦女，她是廠里某個小領導的媳婦兒，在三產上了二十多年的班，當初三產紅火的時候，因為適應不了勞動強度，再加上沒有一技之長，于是就學著人家不上班了，每個月領30%的工資。
剛剛聽人說，三產要改制，清退像她這樣在廠里掛職的閑人，立刻就不干了。
急匆匆地召集了一幫和她情況一樣的人，跑到廠里來鬧。
孫立在李天明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李天明點點頭，靜靜地看著那個婦女坐在地上，拍著大腿不住地哭嚎。
這模樣，還真和喬鳳云有三分像，只不過這坐地炮的本事明顯沒學到位，照比喬鳳云可差得遠了。
喬鳳云要是火力全開的話，能不重樣的罵上一整天，那嘴臟得，能把人氣到將她的牙給掰下來。
可這婦女翻來復起就是讓人給她做主。
哭嚎了半晌，見李天明始終不說話，心里也感覺有點兒沒底，聲音越來越小，最終閉上了嘴。
“演完了？”
呃？
我這是演？
老娘這是在誓死捍衛自身利益。
“你是鋼鐵廠財務處勞資科副科長錢秉軍的媳婦兒吧？”
女人的目光一陣閃爍。
“我可從來沒說過，要無緣無故地清退任何一個人，你要想不被辭退，就來參加崗前考核，考核過了，往后廠里給你發全額工資，這樣不是更好？”
老娘要是懂技術，還跟你廢什么話啊！
“通不過考核，或者自愿離職的，廠里會一次性給你補齊6個月的工資，能做到這個份上，廠里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你要是還鬧，我就得去和錢副科長談談了！”
孫立覺得清退一部分人很棘手，但這種事在李天明看來太簡單了。
三產的工人，基本上全都是總廠的工人家屬。
不服從安排的話，總廠那邊真正有著國企工人身份的親人，就不怕他們吃掛落兒？
讓眾人投鼠忌器，這招雖然損了點兒，但絕對行之有效。
想明白這一點，剛剛還在煽動大家的那幾個人也都老實了。
“可我在廠里上了二十多年的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不能因為我們歲數大了就……”
不等女人說完，孫立便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牛桂花，1957年來三產上班，從1974年，直到現在，已經超過八年沒進過車間了。”
呃……
牛桂花瞬間紅了臉，她自己都忘記多長時間沒來了，每個月除了領工資，根本不到廠里來，現在被孫立點出來，她也覺得臉上一陣發燙。
接著，孫立又挨個點出了一部分人存在的問題，三產這邊一直都是他在負責，對每個人的情況都知之甚深。
既然決定要來這邊發展，孫立也豁出去了，雖然還是覺得李天明操之過急，但依舊選擇堅定的站在李天明這邊。
“大家伙都聽見了嗎？孫立說的，有一句冤枉你們嗎？你們總說自己是工人，可你們當中很多人，真正盡到工人的本分了嗎？掛職不來上班的，上班混日子的，這樣下去，不但機械加工廠成不了多久，總廠那邊遲早也要被拖死！”
這一次，再沒有人反駁了。
“和你們說一句實在話，海城的哪個國企沒有三產？誰家的實力也不比你們的差，我如果想要合作的話，立刻有人主動上門，為啥選這里？還不就是因為機械加工廠長期給大柳鎮供應配件，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感情在里面。”
“我提出的改革，難道是為了我自己？或者是像某些人說的那樣，是為了搞資本主義復辟，為了壓榨大家伙？歸根結底，還不是為了能讓廠子發展得更好，言盡于此，一個星期的時間，一個星期之后，全員進行崗位考核，如果有人接受不了，選擇自動離職，我也不勉強，主動離開的，每人補助6個月的工資，當然，還是不服氣的，也可以去總廠工會，或者市里任何一個部門去告我。”
說完，李天明招呼著孫立離開。
等兩人剛出去，車間里就鬧開了。
“牛師傅，咱們怎么辦啊？那小子看上去是要動真格的了！”
“我就不理會，他能把我怎么樣，有本事，把我給抬出去！”
“別說氣話了，你能不管不顧，你兒子還在總廠上班呢，那個李天明的大伯是李書記！”
“李書記又怎么了？難道還能一手遮天，沒有王法了！”
“要去你去，牛師傅，您……再教教我們唄！”
牛師傅看著，雖然心里對李天明的改革也有些抵觸，但是，他能感覺到，李天明是真的要把機械加工廠發展起來的。
既然如此，那就再拼一把！
“愿意學的，都跟我來吧！”
廠里的幾個老師傅身邊，立刻圍了不少人，還有一些在觀望的也漸漸意動了。
要不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