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小綿羊還是太天真,出了門才知道人心之險惡,男人套路之多。
什么出門在外不方便,只要他想,甭管是船還是馬車,只要能睡覺的地方,他總能折騰出花樣來。
一路上的風景,晚余沒記住多少,對這個騙子的累累罪行卻是如數家珍。
這一日,官船停靠在徐州碼頭,祁讓和顧遠山下船去當地漕運衙門視察徐州段運河的河工和漕運情況,晚余這才得了空,和徐清盞在甲板上曬著太陽看著風景閑話家常。
顧夫人端了幾樣茶點過來,說是她借了船上的廚房親手做的,請晚余和徐清盞嘗嘗鮮。
從京城到徐州,半個多月的行程,顧夫人一直在找各種機會接近徐清盞,通過各種方式表達對他的關心。
徐清盞起初對她很冷淡,對她的關心照顧也很抵觸,時間一長,慢慢也就習慣了,雖然仍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對她的態度卻和善了不少,偶爾也愿意吃幾口她做的點心。
顧夫人知道自己當初的舉動太瘋狂,不僅得罪了丈夫,也給徐清盞添了許多麻煩,在路上的這些天,一直都很小心翼翼,既要討好丈夫,又要討好徐清盞,卑微到了極點。
晚余有時都忍不住心疼她,私下和她說,讓她放輕松一點,不必如此緊張,也不必如此卑躬屈膝。
顧夫人卻說沒關系,只要能查清當年的真相,她做什么都愿意。
如果徐清盞是她兒子,她現在做的這些不過是提前彌補兒子缺失的母愛。
如果徐清盞不是她兒子,那她做的這些全當是給徐清盞賠罪了。
晚余同情她,也尊重徐清盞的想法,只是默默看著,既不替她周旋,也不勸徐清盞,任由他們順其自然。
祁讓私下里倒是就這個案子和徐清盞探討過幾次,給他出了不少主意,教他到了顧家,如何利用錦衣衛令人聞風喪膽的名頭,快刀斬亂麻地把事情查清楚。
在祁讓看來,如果顧家公子走丟的事不是意外,真相很有可能就是顧夫人猜測的那樣,顧遠山的妾室有重大嫌疑。
他沒見過顧遠山的小妾,也不是對妾室有什么偏見,他只是相信一個母親的直覺,相信顧夫人這樣一個有修養的高門主母,不會在沒有任何把握的情況下,為了一個丟了十五年的孩子賭上自己丈夫的前程。
她一開口便認定了是顧遠山的妾室所為,甚至都沒提過顧遠山可能得罪過什么人,會不會是仇人所為,說明她這些年早已把仇人惡意報復的可能性排除干凈,剩下的就是那個妾室了。
之所以從妾室那里查不到什么,要么是妾室把事情做得隱蔽,要么就是顧遠山為了唯一的兒子替妾室遮掩。
總之,這件事只要不是意外,肯定和顧府的人脫不了干系。
徐清盞一開始對這事并不上心,與其說去江南查案,倒不如說是為了送晚余一程,順道去查一下案子。
只要能把晚余平平安安送到江南王府,案子的結果如何他根本無所謂。
然而,隨著這一路上的相處,看著顧夫人每天像照顧親兒子一樣照顧他,在他和顧遠山面前小心翼翼,他也和晚余一樣,對顧夫人起了憐憫之心,不忍心再去敷衍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
他開始認真地和祁讓分析案情,探討最快速查找真相的方法,甚至主動向顧夫人詢問更多的細節,在路上就把顧家所有人都了解了一遍。
眼下,他吃著顧夫人用心做出的點心,對上顧夫人殷切又克制的目光,本來就已經軟化的心,又軟了幾分。
“點心很好吃。”他生硬地夸了一句,夸完又覺得尷尬。
顧夫人的心意終于得到了一次正面的回應,非但不覺得尷尬,反而激動得不知所措。
“真的嗎,你真的覺得好吃嗎?”她紅著眼圈問道。
徐清盞沒想到她當了真,只得又拿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認真品嘗了一下才道:“是真的,真的很好吃。”
顧夫人的眼淚差點掉出來:“這是懷瑾小時候最愛吃的蓮蓉酥,從前我經常做給他吃,沒想到你也喜歡。”
徐清盞愣住。
他雖然有安慰顧夫人的意思,但這個蓮蓉酥真的很合他口味。
應該是個巧合吧?他在心里說,這種酥酥甜甜的點心,很多人都喜歡吃,根本不能說明什么。
他捏著剩下的半塊點心,為難地看了晚余一眼,不知道要不要接著吃。
晚余笑著說:“夫人心靈手巧,做出來的點心格外香甜,不只顧公子和徐指揮使喜歡,我也喜歡得很。”
顧夫人回了神,意識到自己又失言了,忙也笑著找補道:“王妃喜歡就多吃點,我回頭再給您做,徐指揮使,您也多吃點。”
徐清盞松口氣,把剩下的半塊點心吃了,余光瞥見顧夫人偏過頭悄悄擦眼淚,嘴里的點心莫名就不甜了。
他沉吟一刻,對顧夫人說道:“關于令公子的案子,我和王爺已經有了具體方案,原想著先不告訴夫人的,但我想了想,先和你說一聲應該更好。”
顧夫人聞言,黯然的眼神又亮了起來:“徐指揮使請講。”
徐清盞看看晚余,又往前后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王爺會以視察漕運為由,在徐州逗留幾日,今天晚上,我會帶著錦衣衛先行去往姑蘇,趕在你們前面去到你府上。
屆時,我會對你家人說顧大人涉嫌謀害親子已經下了大獄,再用一些非常手段對你們家人展開調查。
期間,我會切斷你們夫婦二人和家人之間的聯系,攔截你們家所有的往來信件,你聯系不上家人也不要著急,并且要替我瞞著顧大人,不能讓他發現任何異常,你能做到嗎?”
顧夫人大吃一驚,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清他說的話,遲遲疑疑地看了晚余一眼。
晚余點點頭,小聲道:“是的,你沒聽錯,你們寄往家里報平安的信早已被暗中攔截,你們家人根本不知道你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如果徐州的漕運沒什么大的問題,我還要裝病替徐指揮使拖延時間。”
顧夫人臉色變了又變,激動地抓住了徐清盞的手:“我知道了,我會盡力配合你,配合王爺和王妃,錦衣衛辦案的手段我也聽說過一些,只要不出人命,你怎么著都行。”
頓了頓,又改口道:“如果你認為有必要,出人命也沒關系,我相信你,我完全相信你。”
她抓得用力,徐清盞能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發抖,手心都出了汗。
這些年來,除了晚余的阿娘,徐清盞沒有被任何夫人碰過手。
他原該感到不適,甚至抵觸的,可他并沒有。
他說不上來為什么,他的手明明被抓得生疼,他卻一點都不生氣,甚至有點鼻子發酸。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看這婦人太可憐,動了惻隱之心。
可他作為錦衣衛,見過的可憐人數不勝數,這婦人并不是最可憐的那種。
難道……
他連忙甩了甩頭,不愿再往下想。
他早已習慣現在的生活,對家和親人沒什么渴望,也不想憑空多出一些親人來打亂他的生活節奏。
他想,相比親情,他可能更喜歡孤獨。
……
晚些時候,祁讓和顧遠山一起回到船上,說是在漕運衙門發現了一些問題,需要再停留一日查查清楚。
天黑之后,徐清盞便悄悄下船,帶著一隊錦衣衛快馬加鞭趕往姑蘇。
晚余擔心徐清盞的安全,翻來覆去睡不著。
祁讓叫她不用擔心,說徐清盞經手的案子,隨便一樁都比這個危險百倍千倍,要不是顧夫人剛好找到他,自己又想讓他出來放松一下,這點破事根本用不著他。
盡管如此,晚余還是放心不下,在他懷里烙大餅似的翻來翻去。
祁讓跑了一天原本有點累,晚余三翻四翻的,又把他的興致撩撥起來,掐著晚余的細腰就要大戰三百回合。
“哎,你干嘛?”晚余在他不安分的手上重重拍了一下,“你能不能老實點,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情想這些?”
祁讓挨了打,一點也不惱,蹭著她香香軟軟的身子倒打一耙:“我本來是要睡的,你卻在這里翻來翻去撩撥我,你說說你,你從前多乖巧一個姑娘,現在怎么跟饞嘴貓似的總也吃不飽,再這樣下去,本王的身子都要被你掏空了。”
晚余:“……”
什么人哪這是?
他要不要聽聽他說的什么?
到底誰饞嘴貓,誰掏空誰呀?
祁讓趁她松懈,手一下子就鉆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嘴上還揶揄道:“看吧,被我說中了吧,你就是想了……”
“我想你個鬼!”晚余氣得狠狠掐他大腿,“你還記不記得走之前是怎么說的?你這個騙子,以后休想我再相信你!”
祁讓疼得嘶嘶兩聲,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破罐子破摔道:“行吧,反正我在你眼里已經不是好人,那就讓我壞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