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隨斌知道秦云東是要讓他表明態度。
他推了推眼鏡，認真地說：“請秦書記放心，我一定盡快熟悉情況，全力以赴配合您和其他小組的工作，對于財經協調小組，我會嚴格遵守組織紀律，確保各項工作都能平穩運行。”
秦云東點了點頭，對吳隨斌的態度很滿意。
“老吳，財政協調小組每天都要處理大量的信息，還要統計分析其中的線索，篩查出違法違紀的證據，工作強度很大，加班熬夜成了常例，完全和廳里的工作狀態不一樣，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秦云東笑著從抽屜里拿出半盒煙，遞給吳隨斌一支。
他雖然不抽煙，但都每天準備幾盒煙，用于招待客人和下屬，這也是他平易近人的表現。
吳隨斌點上煙：“地閑長草，人閑生事。我不喜歡清閑的工作，人太閑不是幸福，而是災難。”
他見多了廳里摸魚混日子的人，這些人整日懶散，最喜歡的就是聚在一起聊長短是非，敗壞了單位的風氣，他對此深惡痛絕。
秦云東笑著點頭表示理解他的意思，這也證明了吳隨斌是一個想干事，愿意干事的人。
“老吳，除了財政協調小組的日常工作，我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秦書記請講。”
吳隨斌立刻坐直了身體，神情更加專注。
他剛來中安市，秦云東就要交給他重要任務，不但說明秦云東對他信任，也說明這個任務非比尋常，而且迫在眉睫。
“秘密追查于瓊菲、劉陽坡、小青和佟陽可能存在的經濟問題，記住，這是絕密行動。”
秦云東的目光銳利如刀。
吳隨斌手上的香煙差點滑落。
他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調查中安市領導干部的經濟問題，他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居然查到于瓊菲身上，吳隨斌大惑不解。
于瓊菲不是處置組副組長，專門調查別人的經濟問題，怎么她也變成被調查對象了？
吳隨斌只是財政廳的一位處長，讓他調查頂頭上司，這其中的風險和后果，不言而喻。
他硬著頭皮問：“于副廳長……她……我調查的依據是什么？”
“于瓊菲同志在中安市金融亂象中扮演著關鍵角色，事先是她到中安市推廣金融創新模式，事中是他為中安市的融資監管大開綠燈，事后她出任處置組副組長，工作推進非常緩慢，到現在還沒有厘清贓款流向，也沒有梳理出天域公司和多家私募基金的利益輸送證據。”
秦云東不認為于瓊菲專業能力有欠缺，而是她為了某種目的，故意制造障礙，阻撓調查深入進行。
既然于瓊菲存在諸多疑點，那就應該啟動調查，其中調查她的經濟問題是必然的選擇。
“調查，既是對存在的問題及時糾錯，也是對沒有問題的同志進行澄清。之所以選擇你，是因為你的正直、專業、嚴謹，以及沒有派系的背景，可以更加客觀公正地實施調查。”
秦云東已經把話講得很清楚，現在只需要等待吳隨斌的表態。
吳隨斌的心怦怦亂跳，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快速思考。
要想讓他做出決定真是艱難。
于瓊菲在財政廳內是有權勢的人，如果被她知道吳隨斌調查她，今后吳隨斌就很難在廳里混了。
但是秦云東的情況介紹說明于瓊菲的確存在嫌疑，吳隨斌如果只考慮自己的利益得失，不但會失去秦云東的信任，更會踐踏他引以為傲地講原則的底線。
吳隨斌深吸一口氣：“秦書記，我會遵守保密紀律，嚴格審查被調查對象的經濟問題，一旦有線索，我會第一時間向您單獨匯報。”
“很好。”秦云東贊許地點點頭，“為了大局穩定，調查全程都要秘密進行，不允許驚動被調查人，更不允許約見、面談、詢問，你可以先從被調查人關聯的外圍調查取證，除非我批準，否則不允許展開更深入的調查。另外，你也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
吳隨斌辦完交接手續，又和財經協調小組成員開了見面會，算是彼此認識了一下，便開始緊張的工作中。
他表面上依然沉穩，但心里卻猶如驚濤駭浪久久不能平息。
吳隨斌原本以為只是一次普通的臨時任務，沒想到卻卷入了一場深不可測的風暴中。
他心中一直打鼓，秦云東真的是出于公心嗎，還是打著反腐的旗號清除異己，培養自己的勢力？
吳隨斌在廳里見多了這樣的算計，雖然他認為秦云東不應該是這樣的人，但又無法理解秦云東為何不把主要精力放在恢復經濟民生，而是如此急迫地追查高級干部腐敗問題。
秦云東到底是什么意圖？
吳隨斌帶著疑問，夜以繼日地閱讀信息和資料，到凌晨三點，吳隨斌才算基本掌握了中安市金融亂象的基本情況。
對金融黑洞規模的震驚之余，他才算徹底理解了秦云東。
秦云東無疑是揪住中安市金融亂象的核心，并要實施刮骨療毒式的整頓。
從分析的結果看，中安市金融問題的本質不是天域公司的作惡，而是權力為資本的野蠻掠奪開了綠燈、鏟了障礙、當了保鏢。
如果魏春明等實權人物，對重大項目、金融牌照、土地規劃等的審批環節認真負責，本來是可以輕松阻止天域公司違法行為。
如果于瓊菲能對天域公司的異常資金流動、虛假宣傳、高息攬儲等行為嚴格管理，本來是可以挽回經濟損失。
而劉陽坡和小青這類執紀干部，壓制內部舉報，或者通風報信，成了資本和權力的內鬼，棄守了最后一道防線。
當違紀干部和資本勾結，便成為最危險的病源，足以引爆中安市系統性風險，其副作用和修復成本，幾代人都難以承受。
吳隨斌憤懣地推開窗戶，點上一支煙，望著燈火闌珊的中安市夜景，緩緩吐出一縷青煙。
他已經沒有任何顧慮，一心想的是親手終結掉這幫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