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國昌聽后默然無語。
他不得不承認鮑乾清看得比他更深更遠。
但辛勝利不是凌超或者于瓊菲，沒有那么容易降服。
憑白國昌接觸辛勝利后的判斷，辛勝利志向遠大，如果不趁他羽翼未豐剪除，今后將是心腹大患。
但他習慣于聽命鮑乾清，不會因為自己的想法不同就和領導產生異議。
鮑乾清聽白國昌不說話，知道他還是不愿意放棄搞垮辛勝利的機會。
“國昌，你剛才說拿到辛勝利的把柄，以我看并不是鐵證。辛勝利還有辦法脫困，那時候你就成了辛勝利的死敵。你有沒有想過，未來幾十年他都會和你纏斗下去，你的風險不是減小而是成倍放大。不如用你的證據駕馭辛勝利，收益或許會更大，這才是斗爭的智慧。”
鮑乾清對白國昌一如既往諄諄教導，但白國昌卻因為進入省常委，又被國內媒體稱為改革先鋒人物，他的心態開始有了微妙變化。
白國昌對鮑乾清的教導已經不再那么相信，雖然他還是勉強接受，但心理上有了些許抵觸。
夜色如墨，籠罩著中安市。
省金融風險處置小組的臨時辦公樓里，燈火通明。
秦云東坐在自己辦公室的電腦前，正在審閱工作人員傳來的各種報表。
前兩天他一直在云峰縣各鄉鎮忙碌，處理天域公司在農村挖下的坑，他的行動快速又卓有成效，就像是一場及時雨，暫時澆滅了農民們心頭恐慌之火。
那些樸實的、帶著泥土氣息的掌聲和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讓秦云東倍感溫暖，卻也讓他肩上的擔子又沉了幾分。
政府會牽頭填了天域公司挖下的一個坑，但來自龍都的天域公司肯定不止這一個坑。
天域公司像一座浮在海面上的冰山，露出的部分已然問題嚴重，但水下那更為龐大的陰影，又將是何等的觸目驚心。
那么，中安市會不會是全省看得見的冰山呢，是不是更多的地市也有類似問題還沒有被發現？
那三十七家如同鬼魅般為其輸送資金的私募機構，以及那個傳說中連接著境外、操控著一切的“暗網”，深深扎入金融肌體、不斷汲取養分輸往未知黑暗處的毒藤，還遠未清除。
所謂的“暗網”，并非是通常意義上的匿名網絡，而是一個極其隱蔽的雙向資金流和信息流網絡。
門被輕輕敲響。
“請進。”
秦云東沒有回頭，端起茶杯繼續盯著屏幕上的圖表。
進來的是處置組副組長、省財政廳副廳長于瓊菲。
“秦書記，云峰縣那邊穩定了？”
于瓊菲聲音平和，帶著一種事務性的關切。
“算是初步穩定了蔓延恐慌情緒，但讓村集體和農戶擺脫危機還需要較長的時間。”
秦云東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依舊清亮。
他瞟了一眼于瓊菲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加密文件袋和一臺筆記本電腦。
“瓊菲同志，你這邊有進展了？”
秦云東去云峰縣處理天域公司的爛攤子，特意留下于瓊菲在中安市繼續調查，看樣子她應該有了收獲。
“這邊有了一些關鍵發現，正要向你匯報。”
于瓊菲將文件袋放在辦公桌上，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材料，把屏幕轉向秦云東。
屏幕上是一張復雜的資金流向圖和機構關系網絡圖。
“根據我們聯合有關單位以及證監等多個部門這半個月來的徹查，天域公司非法募集的超過一百億資金，其流向基本清晰了。”
于瓊菲繞過辦公桌站在秦云東身旁，手指點了點屏幕上的一個核心節點，那里標注著“天域金融咨詢有限公司”。
而連接著天域公司的有幾十個英文縮寫名稱，其中就包含了那三十七家私募基金。
從如此復雜的網絡看過去，足可以證明天域公司絕非烏合之眾，而是一個組織嚴密、分工明確的資金通道網絡。
“我們發現這三十七家私募的法人、主要股東、甚至基金經理，背后存在著高度的關聯性和重疊性。他們通過復雜的股權代持和一致行動人協議，形成了一個隱形的‘控制圈’。”
“也就是說，它們表面獨立，實則同氣連枝，受天域公司統一控制？”
秦云東喝了一口茶，目光緊緊鎖住那些錯綜復雜的線條。
“從掌握的材料看，我們可以下這個結論。”
于瓊菲切換頁面，出現幾個關鍵人物的照片和資料。
處置組的金融小組已經鎖定了三個關鍵掮客，他們游走于這些私募之間，負責指令傳達和資金調度。
更重要的是，金融小組發現這些私募的投資策略高度趨同，它們幾乎在同一時間段，以股權投資、供應鏈金融等名義，將資金集中注入天域公司旗下上百個項目。
私募基金不可能看不懂天域公司的鬼把戲，那些前景光明的項目其實都是價值虛高。
經過初步的數據交叉比對和穿透式監管核查，天域公司和私募基金存在不正常的市場投資行為，是有預謀的、系統性的資金輸送。
于瓊菲匯報說，根據追蹤到的線索顯示，天域公司的實際控制人繼紅英，以及核心掮客，主要通過境外注冊的加密電子郵件、頻繁更換預付費SIM卡的手機、以及點對點傳真進行聯系。指令的下達、資金的劃轉路徑，都在暗網中完成，規避了常規的金融監管系統。
“他們的反偵察能力很強，通訊記錄清理得非常干凈。我們目前只能通過資金流的倒推和部分涉案人員的零星口供，勉強勾勒出這個網絡的存在，但尚未能完全破解其核心通信內容和全部節點。”
于瓊菲頓了頓，指了指屏幕上標紅的境外銀行賬戶和離岸公司名稱。
秦云東默然輕輕點頭，從對手專業的手法看，繼紅英比他想象的更難以對付。
他沉聲問道：“天域公司和這些私募基金的資金出境情況如何？”
追逃外流資金是挽回損失的核心，也是他工作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