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乾清當然也知道面子上的事不能多談，他擺擺手就開始進入中安市的話題。
“云東，你來講一講中安市的情況吧。”
鮑乾清雙手攏著保溫杯，做出傾聽的姿態。
秦云東很鎮靜地把準備好的材料讓工作人員分發給常委們。
他簡單講述了天域公司后續處置進展情況。
為了讓常委們能聽懂，他盡量用通俗的語言，將天域公司案涉及到的復雜金融問題講了一遍。
同時，他又把處置組重新梳理出的涉案線索也進行詳細通報。
當他宣讀三十七家私募基金的名稱時，常委們都臉色變得凝重。
這些投行大多數都很有實力也頗有背景，想要處理他們的難度本來就很大，而且還要考慮到涉案投行在全省的投資會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隨著秦云東通報的深入，鮑乾清的表情越來越嚴肅。
他很驚訝秦云東居然把一個看似單純的天域案，扯出紛繁復雜令人目眩的金融多層架構。
其中交織的利益關系，龐大的資金迂回流向，神秘莫測的技術操作，都已經超出他的認知范圍。簡直是聞所未聞。
鮑乾清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如果這三十七家私募基金集體毀約撤資，那就會讓全省一半地市的金融陷入蕭條，不但今年的GDP增長目標無法達到，說不定還會出現大倒退。
這還得了。
鮑乾清聽不下去了，他剛要阻止秦云東繼續講下去，沒想到秦云東突然提到了華都資本。
大部分常委包括鮑乾清頓時都驚得目瞪口呆。
鮑乾清慌忙戴上老花鏡，仔細翻閱著秦云東給的材料。
其他常委則是面面相覷。
秦云東居然把目標盯上了華都資本，膽子也太大了。
但秦云東卻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有多嚴重，報告結束后還提出自己對未來行動的建議，希望常委們討論后，以集體決定的名義上報，以便讓上級及時介入調查，盡可能挽回經濟損失。
當他講完后，會議室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鮑乾清。
“云東同志的工作很細致，處置組的成果也非常顯著，解決了天域公司遺留的農村農戶問題，也及時把天域公司投資的一批住宅樓和商用樓進行債轉股的處理，保護了農民和市民的權益，這一點值得肯定。”
鮑乾清微笑著對秦云東表揚，又要求省政策研究室總結處置組在中安市的成功經驗，作為將來處理類似危機時的范本。
他并沒有急于否定秦云東，而是先高度評價，以此換取秦云東能降低抵觸情緒。
接著，他才字斟句酌地說：“既然三十七家投行有涉案嫌疑，那就有必要繼續調查，以維護法律的尊嚴。我們的立場是明確而堅定的，在法律面前，內資外資一律平等。”
鮑乾清義正嚴詞地做出指示，表達了清晰的態度，必須體現出一把手的權威形象。
但他帥不過三秒，話鋒緊跟著就變了。
“但是，我們要做好充分準備，以應對基金公司可能做出的反應，否則就不能貿然啟動調查。”
鮑乾清轉動著茶杯，邊思索邊做出具體的指示。
“我們要準備好法律戰、外交戰、宣傳戰、經濟戰。這些投行有國外背景，財力雄厚，又有頂級律師團隊和本省的投資項目，只要有一點被他們抓住把柄，那就會功虧一簣，甚至會有損對外開放的形象，必須要慎之又慎啊。”
鮑乾清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老帥。
在關鍵時刻，他沒有選擇用權力壓迫，而是向秦云東和其他常委講道理。
柔性管理更有說服力，更容易讓下屬心服口服。
鮑乾清一番話確實起到了效果，所有常委都點頭表示認可。
秦云東也不能不承認，鮑乾清的理由沒有瑕疵，想要對那么多私募基金展開調查，的確需要做大量的準備工作。
看到無人反對，鮑乾清心里很滿意。
“關于華都資本的問題，我認為不宜調查。在沒有確鑿的證據，更不能向上匯報！”
鮑乾清的表態讓眾人都有些轉不過彎。
這番話似乎和他剛才表現的正義形象完全不符。
鮑乾清嚴肅地給予解釋：“你們都知道，華都資本肩負著國家金融安全的重任，僅憑一個外資經理的只言片語，就要調查國之重器，這是極不負責任，也是極其危險的！你們想過沒有，這會引發什么樣的連鎖反應？”
鮑乾清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落在了白國昌的身上。
白國昌立刻會意，此時他應該要配合跟進塑造氛圍了。
“我同意鮑書記的觀點，華都資本是金融重器，對華都資本任何負面調查消息，都會嚴重干擾其正常運營，引發股市恐慌性拋售，導致股價暴跌，觸發系統性金融風險，引發股市債市連鎖崩潰，打亂國家整體戰略部署。”
白國昌也不愧是跟隨鮑乾清多年的秘書，一下子抓住了要旨，駁斥秦云東的言論聽上去鏗鏘有力，極具威懾力。
鮑乾清滿意地微微點頭。
白國昌的配合非常好，遠比伍東表現出色。
由于白國昌及時跟進，不但讓鮑乾清置身事外，不直接參與到辯論中，而且提出的觀點非常有力，足可以讓常委們不敢再造次。
實際情況也是如此，大多數常委都放棄了發言的機會，不想裹進這么敏感的話題。
就在此時，苗英杰突然要求發言。
“國昌同志危言聳聽了吧？云東同志只是說把華都資本的問題上報，難道就能動搖國家戰略？反腐沒有禁區，發現問題不應該掩蓋，當作什么也沒發生，而是要解決問題，這才是維護國家利益的正確做法。”
苗英杰說完還敲了敲桌沿，算是強調自己的觀點。
聞長河隨聲附和：“華都資本地位特殊，我們當然清楚。但如果內部真的存在害群之馬，利用其資源為非法活動提供便利，那危害就更大。及時掌握情況，哪怕是初步的，向上級及時反映，這是對事業負責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