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快步走向那塊巨巖。
隨著距離拉近，看得更加清晰。
那確實是一塊撕裂的、沾滿泥污的橘黃色帳篷布料，被一塊石頭半壓著，在風中輕微抖動。
而在那塊布料周圍，我們還發(fā)現(xiàn)了更多散落的痕跡。
幾個被踩塌又凍結的淺坑，顯然是有人曾在此扎營。
幾段散落在地、已經(jīng)凍硬丟棄的速食包裝袋。
甚至，在一塊巖石的縫隙里，我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女生用的頭繩。
而當我撿起這根頭繩時，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安寧的。
因為這根頭繩，還是我送給她的。
當時是她跟我一起在天橋上擺攤畫畫，她的頭發(fā)被風吹得有些亂，于是我就在旁邊的攤位上，花了一塊錢給她買的頭繩。
沒想到，此刻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又出現(xiàn)在我眼前。
我一時激動：“野哥！這……這是她的東西！”
張野扭頭看了一眼，對我說道：“根據(jù)現(xiàn)場的情況來看，他們離開應該不久。”
“不久？可是她們比我們先出發(fā)一個月呀！怎么可能還在這里。”
張野皺著眉頭，從我們來的方向看去，隨即說道：“我們這一路過來沒有看見車轍印，證明我猜對了，她們應該是這個方向出去的。”
“出去？！”我再次大驚道，“你的意思是他們反穿的？”
“他們是按照正常路線走的，我們是反穿的。”
“可是……我們這一路走過來，也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啊！”
張野眉頭皺成了一個“川”，他很少有的嘆了口氣：“這就是讓我奇怪的地方。”
“會不會……出事了？”我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
張野一臉嚴肅的說道：“我不想騙你，不是沒有你說的這種可能。”
我踉蹌一下，這種巨大的情緒落差，讓我心里發(fā)慌，額頭也不短冒出冷汗。
張野急忙扶著我，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又遞給我一個保溫杯，對我說道：
“你也別太擔心，這只是我的一種猜測，不過根據(jù)現(xiàn)場留下的這些情況來看，他們離開這里應該也有就是五天之內的樣子。”
“這么精確嗎？”
“你要相信我的專業(yè)能力。”
我自然相信了，這一路進來要不是有他在，我可能在第一晚就被狼群撕碎了。
我點了點頭，但沒有完全放下心來，轉而又向他問道：“我們這一路走來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跡，他們會不會從其他方向走的？”
“也有這種可能，但如果她們有專業(yè)的向導在的話，應該也不太可能出現(xiàn)這種情況……不過……”
張野突然停頓一下，我急忙問道：“不過什么？”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她們對內發(fā)生了矛盾，吵架了或者其它什么事，導致分散了。”
如果是這樣，那也挺麻煩的啊！
我哆嗦著手，點上煙，猛地吸了一口緩了緩焦慮的情緒后，又才問道：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是繼續(xù)往前走還是……”
張野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現(xiàn)在基本上能確定他們的路線跟我們是相反的，如果繼續(xù)往前走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了。”
“那你的意思呢？”我問。
“找，沿著車轍印找。”張野很快做出選擇，又對我說，“上車，跟緊我。”
我沒有太過焦慮，因為我知道在這種地方，任何焦慮不安都會害了我自己。
我迅速回到車上，調整好狀態(tài)，緊緊跟在張野的車后。
沒過多久，他就在一片相對松軟的沙土混合地上，發(fā)現(xiàn)了幾道模糊但確實存在的車轍印。
那印記被風吹拂、被落雪覆蓋，已然很淺，但方向明確，指向我們來時的東南方向。
“跟緊。”對講機里傳來他簡短有力的聲音。
我的心再次提了起來，雙手死死握住方向盤，眼睛在前方的車轍和張野的車尾之間來回切換。
希望與恐懼交織，像兩股擰緊的繩索，勒得我?guī)缀醮贿^氣。
安寧她們果然走了反方向，這意味著我們之前的搜索完全是南轅北轍！
時間，又白白浪費了許多。
車轍印時斷時續(xù)，在堅硬的凍土或碎石地上便會消失。
張野只是憑借經(jīng)驗和直覺，在周圍區(qū)域重新尋找，這極大地拖慢了我們的速度。
追蹤了大約兩個小時后，我們來到了一片更加復雜的冰磧石灘。
黑色的、灰色的巨石雜亂無章地堆疊，像是巨神廢棄的玩具場。
而在這里，那原本就模糊的車轍印，徹底分叉了！
一道偏向南，沿著一條干涸的河床邊緣；
另一道則轉向東，隱入了一片密集的、如同迷宮般的巨大冰磧石林。
張野停下車，我們再次下來查看。
他蹲在地上，用手指仔細感受著兩道車轍的深淺和邊緣，眉頭緊鎖。
“麻煩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輪胎花紋一致，應該是同一車隊，但在這里分開了。可能是為了尋找更好的路線，也可能……”
他頓了頓，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隨即說道：“像你之前猜測的，隊伍內部出現(xiàn)了分歧，分頭行動了？”
張野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只是望著這兩道車轍印失神。
我的心猛地一沉。
在這種絕境下分隊，無異于將生存的希望再次打折。
“我們……怎么選？”我看著這兩條通往未知的道路，聲音干澀。
張野沉默地看著兩個方向，眼神銳利地權衡著。
“不能一起行動了，效率太低，風險也大。”
半晌后，他終于做出決定，語速很快：“我往南，沿著河床。你往東，進石林。記住，無論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下午五點前，必須回到這里匯合！”
說完，他拿出衛(wèi)星電話，調試了一下，遞給我：
“這個你拿著，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們走散了，或者你找到她們需要緊急求救，就用這個。頻道已經(jīng)調好，長按紅色按鈕是發(fā)送預設的求救信號。”
我接過那沉甸甸的衛(wèi)星電話，感覺手心都在冒汗。
這意味著我們要分開了，在這片吞噬生命的荒原上，其實和隊友分開并不是明智的行為。
但現(xiàn)在，如果我們繼續(xù)走一起，那無疑是會將更多的時間浪費在這里。
再加上我們兩輛車攜帶的燃油，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
張野的分析沒錯，只能分開找，至少能保證其中一方能找到蹤跡。
我沒再多說，只是點了點頭。
他再次叮囑道：“記住我說的，五點前必須回來！保持警惕，注意觀察地面痕跡和遠處動靜。遇到任何危險，保命第一，立刻撤回！”
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再多言，轉身大步走向自己的車。
引擎發(fā)動，毫不猶豫地朝著南邊的河床方向駛去，很快便消失在巨石的遮擋之后。
原地，只剩下我和我那輛孤零零的車，以及前方那片如同怪獸巨口般沉默而陰森的冰磧石林。
我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恐懼和不安。
為了安寧，我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