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沉默了片刻,大著膽子道:“屬下倒是覺得不像。”
他低頭盯著地面青石上的紋路,一動不敢動,直到聽到頭頂響起宣德帝威嚴的聲音。
“繼續。”
暗衛松一口氣,恭敬道:“王爺是陛下看著長大的,秉性如何,您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事關系到已故的小公主,王爺斷不會,生出利用此事之心。”
宣德帝目光沉沉,冷聲吩咐道:“繼續盯著小五,一旦有風吹草動即刻來報。”
他說著,眼底閃過一絲戾色,“再撥幾個人過去,盯緊華陽那邊。”
如果可以,他寧愿小五是因為私心,才會懷疑到華陽的頭上
可要是并非這么回事,那他就不得不問問自己這位好妹妹,究竟想干什么。
*
聽著墨錦川的坦白,宋言汐輕拍著嬌嬌后背的手微頓。
是,她是看出來他方才在御書房是故意為之。
可她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人出了御書房,竟然還在演。
演技好到,連她都給騙了。
他之前,是不是也頂著這張一本正經的臉,糊弄過她?
不等宋言汐問,墨錦川忙舉手做發誓狀。
他剛要開口,宋言汐幽幽道:“天雷專劈負心人,可也沒說,不劈閑著沒事胡亂發誓的。”
一想到侯府里,在那個外室的精心照顧下,三天餓九頓,吃喝拉撒全在床上無人理會的宋懷恩,墨錦川自覺的放下了手。
倒不是怕,單純是不想跟他有半點沾邊,實在是晦氣。
他先前不愿讓他在外打著汐兒的名義行事,本想著給他一筆銀錢,讓他們一家四口遠離京城去過自己的逍遙日子。
往后眼不見心不煩,也不至于傳出去,洛人口舌。
沒想到宋懷恩獅子大張口,一開口,便是十萬兩黃金。
這還不夠,他那個外室又當場列了一份清單給暗一,上頭的田產鋪子粗略加起來,少說也要兩三萬兩黃金置辦。
他是有錢不錯,卻也沒打算上趕著給人當大冤種。
即便宋懷恩是他的岳父,可他自己非要做那扶不上墻的爛泥,就讓他呆在那里發爛發臭。
至于汐兒,只要有他在一起,那些污糟的東西就別想惡心到她面前。
倘若有一日,他因為意外不在了,子衍他們兄弟幾個也能幫他好好護著她們母女。
一生無憂無慮,平安喜樂。
宋言汐被墨錦川灼灼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問:“王爺為何這般看我,可是我臉上有什么不妥?”
墨錦川唇角微勾,“汐兒生的好看。”
聞言,宋言汐只覺得臉頰陣陣發燙。
她垂眸,有些難為情道:“王爺又取笑我。”
即便是好看,也不能這般日日看著。
時日已久,難免兩兩生厭。
她并不想,他們二人日后也像京中那些早早沒了感情的夫妻,對外相敬如賓,回到家中便是見了面也難得說上一句話。
日子過成那般,又有什么意思?
不過是怕兩家因此臉上無光,再壞了兒女親事,淪為家中“罪人”。
像是猜中了她內心所想,墨錦川面容嚴肅,無比認真道:“我方才所說,字字句句皆出自真心,絕無半分取笑之意。”
宋言汐抬頭看向他,眼底情緒不免翻涌。
情濃時,自然所言所行發自肺腑,不會有半句假話。
可又有多少人,真正能抵得過歲月漫長?
德妃娘娘與貴妃娘娘,便是最好的例子。
一個被陛下傷了心,多年閉門不出,日日對著佛像以淚洗面哭瞎了眼。
而另一個,眼睜睜看著寵愛被一個個如花的新人分走,即便心中凄苦也無人能訴。
高高在上的貴妃身份,給了她世間少有的殊榮,卻也將她永遠困在其中,只能借酒消愁。
至于皇后……
哪怕她能看得出,宣德帝對她是有幾分真心,宋言汐仍不覺得他二人般配。
像皇后娘娘那般好的人,無論嫁給誰,都會被人視作珍寶,得到這世間獨一無二的疼愛。
夫妻二人琴瑟和諧,舉案齊眉。
而不是被困在這深宮之中,日復一日的,為自己丈夫的那些小妾收拾爛攤子,心力交瘁。
不過三十幾歲的年紀,便有了白發,更是飽受頭風之苦。
長此以往,身體自然一日不如一日。
偌大的后宮里,身份遠不如她們的妃嬪,比比皆是。
命好的,一年半載能得一次寵幸,只要被陛下記得,日子就不會太難過。
可那些沒有過人才藝,家世也不顯的,幾年都未必有機會能面見一次圣顏。
說的好聽點,是陛下的女人。
實際上,吃穿住行比那冷宮里的罪人好不到哪去。
她們之中的有些人,或許是心甘情愿跳入這個火坑哪怕吃盡苦頭也甘之如飴。
可宋言汐卻不愿。
即便給她天底下最尊貴女人的身份,她亦不愿。
她做不到,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也絕不會容忍,這深深宮墻,困住她本可以燦爛肆意的后半生。
哪怕之后大仇得報,她也還有好多未完成的事,和未盡的責任等著她去做。
還有那么多的人,等著她去醫治。
任何人都不能困住她。
即便這個人,是她自己。
宋言汐壓下思緒,抬眸看向滿臉認真的墨錦川,輕聲問:“陛下的身體日漸不好,有關立儲一事,王爺有何看法?”
她深知有些事不是她該問的。
可既然往后要做夫妻,便該如他先前所說那般,坦誠相待。
倘若他當真想要那個位置,她和言家必然傾囊相助,輔佐他成為一代明君。
只是后妃之位,她不能要。
即便她知道,墨錦川一定會為了她,頂著重重壓力改了歷朝歷代后妃不得隨意出宮的規矩。
身為一國之君,看似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可相應而來的卻也是千鈞重擔。
一言一行,皆關系著千千萬萬百姓的未來。
他們需要一位賢明的君主,而并非是感情用事的陛下。
這一點,他們如今這位陛下,就做得很好。
只是相對的,他也付出了用作交換的代價。
墨錦川眉頭微擰,眼底多了疑惑,“好端端的,汐兒怎么突然問起了這個?”
宋言汐扯出一抹笑,“不過是隨口一說,王爺若是不想說便不提。”
墨錦川聞言,笑容不免多了無奈,“瞧你,竟是連開口喊冤的機會都不給我。”
他說著,輕嘆一聲,“我此前只猜到父皇近來身子不好,卻沒想到會如此差。
汐兒,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