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故作神秘，陳平安是真沒法說透。
他理解王有容對白玉京的感情，家一樣存在的地方，沒有確鑿證據，是能隨意詆毀的嗎？
真相，或許只有王有容親自看見了，她才會相信。
“……”
航班，一路沉默。
飛機落在京都機場，朝陽從天邊升起，五月的陽光落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很舒服。
不過，陳平安與王有容都沒有閑心享受生活，一下飛機，便驅車直奔清風山。
“這一次，靈氣濃郁得好像有些過頭了啊。”
一腳踏入白玉京駐地，陳平安下意識蹙了蹙眉頭。
自從白玉京陣基被玉飛龍破壞了一次之后，聚靈陣的功效緩慢恢復中，但靈氣始終不如過去濃郁。
怎么這一次進來，白玉京內的靈氣竟然有霧化的感覺？
“是有點奇怪，不過是好事。”
王有容環顧四周，臉上露出一抹欣喜，“靈氣充足，只要給白玉京足夠的時間，它依舊是大夏國古武高手為之向往的圣殿。”
陳平安抿了抿嘴皮，沒有給女人潑冷水。
“我去找姬長歌算個命，你自己隨便轉轉，完事后我去找你。”
“好。”
王有容很懂事，男人沒有明說帶上自己，絕對不主動上前摻和。
自從秦昆侖掛了，圣女走了，白玉京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務，全都落在瘋道士姬長歌頭上，有段日子不見，老東西好像更老了。
“嘿，你個臭小子，什么時候回來的？”
姬長歌一抬頭，見是陳平安，短暫錯愕后，老臉浮現出一抹狂喜。
“剛到。”
陳平安臉上始終掛著平靜、隨和的笑容，眸光卻想要從瘋道士臉上看出更多端倪，良久后，陳平安不得不放棄。
老王八蛋藏得真深，根本瞧不出絲毫破綻。
“快來快來，坐坐坐，你來得正好，老頭子有個小問題得向你請教請教。”
硬拉著陳平安坐下后，姬長歌隨后將桌上文件遞給陳平安。
陳平安接過掃了一眼，不由皺眉，“這是何物？”
“名單啊！”
姬長歌滿臉抑制不住的興奮，“自聽從你的建議后，白玉京開始面向全社會招收學員苗子，報名人可不少。”
“按照之前的招收計劃，工作量太大，第一輪學員都要考核了，招收計劃還沒完成呢，還有，咱們駐地住所太少，容納不了太多學員啊。”
姬長歌愁容滿面，眉頭擰成一個大疙瘩。
“人太多了，可以把他們送到古界去啊，反正你去古界不是很方便嗎？”
陳平安一聽原來是這事，頓時沒了興趣，名單往桌上一丟，翹起二郎腿，笑瞇瞇盯著姬長歌。
“去古界？你說的輕巧，古界哪有那么容易去的？我有那個資格嗎？”
姬長歌白了陳平安一眼，連連搖頭。
“還裝？”
陳平安眼睛瞇成一條縫，死死盯著姬長歌道：“我媽什么都告訴我了，你還要繼續裝？”
“你媽，你媽跟你說什么了？”
果然，姬長歌手微微一顫，面露驚訝地盯著陳平安，“你媽回來了？”
“她現在在什么地方？”
話到最后，姬長歌神情緊張，面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不知道，應該是走了。”
陳平安搖搖頭，他昨晚也問過，但沒有答案，不過母親大概率是去了古界，甚至柳菲菲等人，均被帶到了古界。
這一路上，陳平安都在思考，老母親帶走李千紅，帶走柳菲菲，豈不是明目張膽的跟爺爺對著干？
一家人的關系，有點緊張啊。
“應該？你也不確定？”
姬長歌眉頭緊皺，“你在什么地方跟她見面了？是昆侖山？”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陳平安呵呵冷笑，姬長歌這老東西藏得可真夠深的啊。
“這死丫頭，跟她說多少次了，非不聽，非不聽！”
突然，姬長歌情緒變得躁動起來，“一旦被發現，就麻煩了。”
“嗯？死丫頭？”
聽到這話，陳平安臉頓時黑了下來。
姬長歌口中的“死丫頭”可是他親媽啊，姬長歌這個菜雞，誰給他的膽子的？就不怕自己收拾他嗎？
“怎么？我叫她一聲死丫頭，她還不服了？”
姬長歌哪里能不清楚陳平安那點小心思？呵呵冷笑道：“你知道我跟你母親是什么關系嗎？”
“你不是她的下屬嗎？”陳平安皺了皺眉。
聽母親那個語氣，姬長歌應該就是普通小人物，一個她安插了多年的眼線，或者說工具人罷了，難道說，其中還有別的隱情？
“哼，好大的口氣！”
姬長歌鼻子冒出一股粗氣兒，瞪著眼睛道：“我成她的下屬了？”
“這是她告訴你的？”
“不，我猜的。”
陳平安搖搖頭，“不然呢？”
“按照輩分，你應該叫我一聲小舅！”
說著，姬長歌雙手背在身后，胸板一挺，一臉孤傲。
“小舅？”
陳平安有點不信，“你是我媽娘家人？你不應該姓劉嗎？”
姬長歌“切”了一聲，白了陳平安一眼道：“誰告訴你，我一定要姓劉了？”
“嗯？你不是我外公親生的？”
“滾！”
姬長歌一聽這話，鼻子都要氣歪了，自己咋還成了野種了？
“老子是被逐出劉家的，在古界待不下去了，所以到了世俗界，有問題嗎？”
“被逐出家門？”
陳平安撇撇嘴，“看來你混得也不怎么樣嘛，都被人趕出家門了，還好意思叫我媽死丫頭？呵呵。”
“臭小子，你少在一旁嘰嘰歪歪，老夫雖然是被逐出家門的，但劉家的人跟我關系都不錯，但是，他們對你可就沒好臉色了！”
姬長歌冷哼連連，“當年，你父母在一起，家族很多人都不同意，尤其看不上你父親。不妨實話告訴你，你母親之所以突然離開世俗界，主要是怕古界中劉家人找過來，尋你們父子麻煩。”
“不然，你母親為什么要躲著？你以為是怕你知道你們家的秘密嗎？哼！”
“虧你還一口一個外公，叫的可真親熱啊，可惜人家壓根兒就不待見你，甚至你母親都會因為你們父子，而被劉家人囚禁起來，現在你滿意了？”
陳平安不甘心，或者說，心里不爽，“為什么？他們為什么不待見我們父子？”
“他們憑什么囚禁我母親？”
“憑什么？”
姬長歌瞥了陳平安一眼，“因為你太菜，因為你們陳家沒有什么背景，明白嗎？”
“……”
陳平安沒有吱聲，悄無聲息地攥緊了拳頭。
菜，就是原罪，沒有為什么！
正如一個成年男人，可以不帥，可以人品不好，可以吃喝嫖賭，但必須得有錢，或者有賺大錢的能力。
沒錢的男人，連呼吸都是錯！
弱者，被人嘲笑，被人諷刺欺凌，這不是很常見的事兒嗎？
“臭小子，我知道你心里不爽，但是，你最好想清楚了，你確定要去古界？”
姬長歌聲音再起，“你的實力的確不錯，放在古界中各大門派，各大家族中，也是天縱奇才，但，做不到絕對橫掃，我不建議你踏入古界。”
“為何？”
陳平安不理解，自己的實力、天賦、潛力都不錯，進入古界后，有更多修行資源，更濃郁的勁氣，為何不能進去？
“因為古界是一個非常排外的地方。”
姬長歌坦言道：“如昆侖墟一模一樣，異族在他們眼里，就是奴隸一樣的存在，異族只能為他們服務，充當馬前卒和炮灰。”
“你的確有機會成為超級強者，成為古界中一方霸主的存在，可他們不會給你成長的機會，他們會將你扼殺在搖籃之中！”
“你明白了嗎？”
“……”
陳平安用力點點頭，忽然又抬頭看向姬長歌，“那我母親呢？她會被一直囚禁著，是嗎？”
“不不不，她或許會被你外公逼著重新嫁人。”
“什么？”
陳平安怒火中燒，還能這樣操作？
自己親爹還沒死呢，素未謀面的外公，就要給自己找個后爹？
不行，陳平安不能接受！
“所以，你現在依然認為自己很了不起，認為自己很厲害嗎？”姬長歌很滿意陳平安的反應。
著急上火就對了，不然以后還怎么進步？
姬長歌就是要揮動手里的鞭子，逼著陳平安變強，不斷變強！
“而且，我告訴你，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母親一旦出現在世俗界，你大舅舅肯定會殺過來的。”
“他的實力，當年只有你爺爺能夠與之周旋，卻并無獲勝把握。你可要考慮清楚了。”姬長歌再次提醒道。
“我明白了！”
陳平安深深吸了一口氣，卻仍然感覺胸膛像是壓了一塊千斤巨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陳家的危機還沒有解除，甚至連昆侖墟的人影都沒見著，沒想到古界高手即將殺來，自己哪有時間去擺爛？
父親啊父親，我媽都要被人搶走了，你還有心思管陳家那點破事兒？
“明白了，就自己滾進通天塔閉關去吧，沒事別出來！”
姬長歌大手一揮，也不裝了。
一股強大的力量，強行將陳平安推了出去。
“我還有一件事。”
陳平安走了兩步，又問道：“你認識龍長興嗎？”
“龍長興？認識啊，而且他當年差一點成了我妹夫，你說我能不認識嗎？”姬長歌戲謔地看著陳平安。
“所以，你小子小心一點，最好是夾著尾巴做人，你可是情敵的兒子，你說他會不會弄死你？”
“會！”
陳平安點了點頭，“不過，他貌似不是我的對手，下次見面，我還要親手弄死他！”
“弄死他？最好不要！”
姬長歌忙道：“龍長興一死，龍家的人可就坐不住了，勢必會大量涌入世俗界找你算賬，你擋得住嗎你？”
“龍家，可比劉家強盛數倍不止，當年你外公也是極力撮合龍長興跟你母親在一起的，只不過，后來被你父親給攪和了。”
“嗯？”
陳平安心里“咯噔”一聲，“不對啊，可母親讓我下次再見到龍長興，務必要干掉他啊，難道母親會害我不成？”
“干掉龍長興？”
這一次，輪到姬長歌疑惑了，小妹不像是沒腦子的人，自己能想到的后果，她能想不到嗎？
那她究竟在琢磨什么呢？
“啪！”
突然，姬長歌猛地一拍腦門兒，“該死，她原來是這個意思，是不是太瘋狂？是不是太冒險了？”
“嗯？”
陳平安不解，忙問道：“你猜出母親的意圖了？”
“沒錯！”
姬長歌用力點了點頭，沉聲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母親應該是想借助龍家人的手，讓眾多古界高手進入世俗界。”
“古界高手齊聚世俗界，屆時，你們陳家要辦事，就更方便了，水渾了才更好摸魚嘛。”
“……”
陳平安一時間呆愣在原地。
好好好，一個個都心思頗深，每一句話，每一個行動步驟，都有著非常深遠的意義，唯獨自己，單純得跟大學生似的，啥也不懂。
忽然間，陳平安好像有點理解爺爺了。
就自己這個智商，知道的太多有什么用？遲早不都得被人耍嗎？
與其被外人耍，還不如被自己人耍，起碼自己人不會嘲笑自己！
“小丫頭片子，心思還挺活泛，這一步棋雖然有點冒險，但只要成了，對陳家，對劉家而言，都是一勞永逸！”
姬長歌腦子里飛速轉動，猜到了劉素禾的意圖。
龍長興雖然實力不咋滴，在龍家也只能勉強算得上核心子弟，但，大門大戶都要臉面！
再攪渾世俗界這淌水的同時，還能盡可能消滅龍家的有生力量，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你還是要小心你大舅這個人。”
姬長歌再次提醒道：“你大舅可沒老子這么好說話了，惹急了，他真的會要了你的小命，所以，這段時間你最好老老實實呆在白玉京，哪兒也不許去！”
“有事也不能出去？”
陳平安一聽，這不是要軟禁自己嗎？當時就不樂意了！
“去也可以，但你要是被人滅了，別埋怨老子就行！哼！”
姬長歌惡狠狠瞪了陳平安一眼，“還不快滾？”
“……”
陳平安只能灰溜溜離去。
不過，陳平安前腳一走，姬長歌神情再一次變得凝重起來，“我的好妹妹，你到底想算計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