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十一就是顧蒼生。”孽孽突然說道。云鎮邊猛地站起身來，“你說什么！”四周的其他鎮獄軍臉色同時一變。他們追隨云將，云將視他們為兄弟，顧家公子的事，云將不知道和他們說了多少遍。顧蒼生是他的弟弟，他心里過不去的坎兒。聽到“顧蒼生”這三個名字，他們的心都懸了起來。顧家主母是云將的親姑姑，“顧蒼生”這個名字，是云將的父親云曌親自起的。顧國、顧邊、顧蒼生，這是云曌將軍對子孫的期望。但他為國付出太多，祖父戰死，祖母戰死，父親戰死，母親戰死，兄長戰死，姐姐戰死，大兒子戰死，大兒媳戰死。他身邊的所有人全部戰死，連他出世不久的外孫女也被兇蠻殺死。同為四大家族，別人家都是開枝散葉，他卻只剩下一個妹妹和一個兒子。妹妹云雯心是如今顧家的主母，二兒子云鎮邊任鎮獄使守護北獄。小兒子本該叫云蒼生，但將軍老矣，舉目無親。戰場上千軍萬馬都不怕的老將軍，這回是真的怕了。于是小兒子出生后，便改叫云長安，意味：長久安康。而‘蒼生’兩字，就給了他的外甥。豈料后來，老將軍的小兒子死在了流蘇城，真正的顧蒼生也不知所蹤。所以，顧蒼生這么多年都是云將軍的心病，也是云家和陸家的心病。有國士說，這名字太大，壓不住。所以那個收回來的假貨，改叫：顧安生。此時聽到“顧蒼生”這三個字后，云鎮邊的內心無比激動。他沉著臉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顧哥，顧十一就是顧蒼生。”孽孽看著她每一個字都落在了云鎮邊的心坎里。“那為什么……”“那為什么十一只有五根手指，是嗎？”云鎮邊的心狠狠一跳。孽孽望著熊熊燃燒的火堆陣陣出神，“九年前的一天，他突然哭著回來，吼著發誓會奪回自已的一切。”“發完誓后，他忽然咬斷自已的手指，咽進了肚子里，我嚇壞了，問他為什么。他哭著說，發完這個誓他才明白：想要奪回一切，就必須先接受他已失去所有的事實。從那一刻起，他不是顧家人了，他只是顧十一。”云鎮邊捂著眼睛坐在了地上，這位屠了整個流蘇城的將軍，捂眼睛的胳膊直抖。他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看到那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家伙。那時他也很小，大哥云鎮國也在，他六根手指攥著自已的手指咯咯笑。鎮獄軍的幾人也十分心碎，紛紛側身，背對著他，云鎮邊站起身，手掌從臉上抹了下去，他的眼睛終于紅了。他盯著孽孽道：“還隱瞞了什么，全都告訴我。”“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說關于十一的任何事。”眾人面色一變，他們剛要出聲，云將抬手阻止了他們。“你和……蒼生他，想要殺了那個假貨，對嗎？”孽孽沒有說話。“那你知不知道，那個假貨是個連我都覺得可怕的人。他很會裝模作樣，很會玩弄人心，他非常狠毒，非常狡猾。他現在掌握著顧家一部分的勢力，雖然那只是顧家小部分力量，但已經足以讓江湖上任何一個一流的江湖門派灰飛煙滅。十一……蒼生他，只是一個人，他會死的。”孽孽閉上了眼睛。“告訴我你的計劃！”云將突然暴喝，黑暗的天空突然落下一道驚雷，將孽孽身后一棵大樹劈成兩半！雷霆帶來火焰，熊熊烈火照亮了黑夜。“我更想告訴你全部，但那會徹底毀掉顧哥這個人。你把雷劈在我身上吧，這樣我就不用隱瞞了。”孽孽平靜地說道。云鎮邊沉默了，他已不擔心顧十一的身份，他現在擔心的，是他的精神。人的精神就是一團線，各種感情就是疙瘩，打結，解開，再打結，再解開……可顧蒼生這么多年一直在打結。現在，他突然要解開所有的疙瘩。解開了，也就解開了，解不開，就……只能拽斷了。“嘶——”云鎮邊吸了口氣，轉過身走了幾十步。“草——”他突然一腳踏在地上，一股真氣似乎涌到了大地深處，大地碎裂，半個森林的大樹東倒西歪。大夏最年輕武圣的憤怒一擊，已經足以毀天滅地。他縱身一躍，跳到炎烈駒上。“我去找他！”“不可！”“云將不行！”“云將，現在不行啊！”……諸多鎮獄使紛紛出聲。宋光道：“大夏早有鐵律，武圣不得插手江湖之事，否則就要被廢去修為。你在流蘇城屠戮江湖，就已經犯了這規矩，再犯一次……”“再犯一次又如何！”云鎮邊瞠目怒視，宋光一下竟啞口無言。“云將，老將軍剛正不阿，只認死理，上次為你擔保，自斷一腿，若是這次再……”云鎮邊咬緊牙，閉上眼睛。他的父親忠心耿耿，甚至可以說是愚忠。上一次他分明已經沒事，但他還是在面前砍斷了自已的腿。他說，法是法，情是情，犯法就該受罰，天王老子也一樣，何況臣子。想起那個白發蒼蒼的披甲老人，云鎮邊猶豫了。錢江插聲道：“云將，你別忘了，我們此行是為了什么。若不快些回去，北獄那里會死更多的兄弟。云家很多人都死在那里，如果北獄淪陷……”“那難道……難道要我看著自已的弟弟，一個人面對半個江湖不成？”云鎮邊的聲音有些哽咽，“當年沒能救他，如今難道也要視而不見？呵，枉我一身修為，又有何用。”“這好辦，我留在這里。”林麟忽然出聲，眾人皆是一愣。錢江嘆息道：“我也留下吧，那個假貨這么多年沒少掌握顧家的勢力。弄不好，可能會有武圣冒險出手，到時候，我也能攔住一二。”云鎮邊眼中頓放精芒，“你和林麟留在這里，一起幫他。只要武圣出手，你就立刻通知我！我一定會趕來，將那個假貨的腦袋捏碎！”兩人點頭，宋光皺眉道：“云將，要不要再驗驗……顧十一的身份？畢竟是真是假。”孽孽聽著，眼神逐漸冰冷。“不必了！”云將突然揮手，宋光一愣，他摘下乾坤戒丟給錢江，“把云家的五極四神功給他，其他的不必再驗。”說完他又發出嘆息，聲音悲傷，“他已顛沛流離多年，我不想往他傷口上撒鹽。”不遠處的孽孽一怔，忍不住大聲道：“他是真的！天底下，只有他是真的！”云將點點頭，還是忍不住皺眉道：“我真的……不能出手幫他？”“不能！我們也從未想過靠你們！要是等著你們，我們早就死了。”孽孽兩句話不到，忍不住又嘲諷起來。這么多年，顧哥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現在想起來了，真是可笑。她冷冷地道：“江湖是一潭湖水，所有江湖人都是湖水里的魚。顧家就是一張巨網，再大的魚蝦也逃不過這張網。但不要緊，顧哥不是魚蝦，他是水底藏得最深的——惡龍。”孽孽笑了，紅色的唇在火光下十分艷麗，第三只眼里的瞳仁高高彎起，嘲笑蒼天。“命只有一條，不做好萬全的準備，我們是不會出現的。上一次，顧哥讓江湖震動，這一次，江湖上要下雨了……一場真正的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