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讓周遲知曉白溪在靈洲,被一個同樣是劍修,境界還不俗的年輕人跟著追求,不知道他會怎么想。
興許會調轉方向,從赤洲直接北上,走一趟靈洲?
不過周遲當下也其實遇到了麻煩事,根據從那萬林山老祖石洞里得到的那張羊皮地圖來看,出了萬林山,便進入了一座名為白鹿國的境內。
跟東洲大湯王朝執(zhí)掌一洲疆域不同,赤洲這邊,大大小小林立有數(shù)十個國家,大得有東洲兩三座州府那么大,而小的,甚至只有一郡之地那般。
這要是換在東洲,估摸著也擺不出多少國家來,但赤洲疆域比東洲要實實在在大兩三倍,幅員遼闊,實在不是東洲可以比較的。
周遲如今所處的這座白鹿國,便不算大,國境內只有四座州府,而且每座州府,都只有東洲的一座郡那般大小。
至于名字來由,其實也簡單,那便是此地盛產一種珍稀白鹿,鹿通體雪白,無一根雜毛,且通人性,奔跑起來,更是比一般的駿馬要快上數(shù)倍,而且據說這些野外的白鹿被捕捉之后,只要以山上的靈藥喂養(yǎng),假以時日,速度還能更快。
這樣一來,此地白鹿便成了附近不少修士的心頭好,尤其是那些女子修士,人人都恨不得有這么一頭白鹿,尤其是和關系好的女子閨蜜相處,他人有,自己沒有,那就丟臉大了。
因此白鹿國立國初期,那位皇帝為了結交周遭的山上神仙,便大肆派人上山捕獲白鹿,送到各大宗門。
雖說這樣一來,白鹿國和附近幾座宗門的關系都不錯,不過這樣一來,沒要多少時間,這白鹿國的白鹿,便被捕獲大半,剩下的那些白鹿,藏入深山,更難相見。
如今這幾年,幾乎絕跡。
那些山上宗門,雖說也會讓自己的白鹿相配,不過這白鹿一胎便只有一頭小鹿,而且母鹿懷孕需要五年之久,即便誕下小鹿,也不見得會流入世間。
時間一長,白鹿在這赤洲,價格已經居高不下,一頭白鹿,早就被炒到了萬余梨花錢,至于幼鹿,價格更高。
不過即便如此,這都還是有價無市。
這也引得白鹿國的捕鹿人,為了一頭白鹿,時常在深山里找尋,不過往往數(shù)年都難有所獲。
只是一旦捕捉到一頭白鹿,就可以說是一朝暴富,徹底換個活法。
周遲也不知道自己的運氣是好還是不好,反正他從萬林山出來之后,沒要多久,便在一處林子里,見到一對兄妹,正在捕獲一頭白鹿。
兄妹年紀都不大,健壯少年,大概十五六歲的年紀,那個手腳像是麻桿的少女,面黃肌瘦,但隱約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應該有個十三四歲。
兩人做了簡陋陷阱,在崖邊正好套住了一頭體型和一般驢子大小的小鹿。
白鹿愛食崖邊青草,尤其是帶著露水的,因此捕鹿人往往會在崖邊設套,看白鹿上套,兄妹兩人都無比歡喜,從草叢里小跑而來,可剛臨近那白鹿,白鹿受驚,劇烈掙扎起來,只一瞬,竟然有掙脫痕跡,兩人趕緊去抓那麻繩,但妹妹卻被那驚慌的白鹿一蹄踢中,其實那白鹿力道不大,但少女本就瘦弱,被這么一踢,踉蹌著就往崖邊倒去。
那斷崖下,就是萬丈深淵。
少女止不住身形,但嘴里卻喊著,“哥,鹿!”
做哥哥的哪里管得了這么多,直接便松開了手中的麻繩,去抓妹妹的手腕。
但實際上少年力氣也不大,被慣性拖拽,也一路滑到崖邊,最后他一只手抓住一棵小樹樹干,另外一只手死死抓住妹妹的手腕。
白鹿也趁著這會兒,直接便掙脫了腿上的麻繩,只一瞬間,便消失在山林里。
少女的眼里滿是黯然。
少年這會兒可管不了這些,只是死死抓住妹妹的手腕,想要將她救上來。
但估摸著這對兄妹平日里也沒有敬神習慣,妹妹身體雖輕,但那棵小樹卻無法承受兩人重量,咔嚓一聲,就此斷了。
就在這對兄妹都要跌落懸崖,去見早已經離世多年的爹娘當口,周遲正好來到這邊,一把扯住少年衣領,直接將這對兄妹救了上來。
劫后余生的少年少女驚魂未定的坐在崖邊,少女卻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少年回神,正要開口安慰這個肯定被嚇傻了的妹妹,少女卻是泣不成聲,“哥,都怪我,你不該救我的,你要是不救我,就抓到那頭白鹿了,抓到那頭白鹿,你就能進那紫衣宗修行了。”
少年抱緊少女,皺眉道:“說什么胡話,我要是不救你,等死后我還有臉去見爹娘嗎?那紫衣宗不去就不去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少年不斷安撫,那少女這才漸漸平靜。
等到這會兒,少年才后知后覺的想起剛才的事情,趕緊松開妹妹,朝著周遲撲通一聲跪下,“孫亭謝過恩公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給恩公磕頭了。”
他不等周遲回應,人倒是實誠,砰砰砰幾聲,磕得面前煙塵四起,很是賣力。
周遲眼看著那邊的少女也要跪過來,趕緊擺手阻止,“舉手之勞,不必如此。”
同時,周遲也一把抓起那孫亭,不然這少年,怕是要跪死在這里。
看著那個額頭滿是塵土叫做孫亭的少年,周遲轉移話題問道:“那白鹿看著不俗,跑起來比一般的馬還要快,價值不菲?”
聽著這話,孫亭詫異道:“恩公不知道白鹿?”
周遲點點頭,“從外面來,不是白鹿國人氏。”
“也是,聽恩公口音,倒是不像。”
孫亭撓了撓腦袋,很快說起這白鹿的事情,最后才嘆氣道:“要是白鹿還在,正好就送給恩公了,也好報恩公救我們兄妹的恩情。”
周遲笑問道:“據你這么說起來,那一頭白鹿便值萬余梨花錢,舍得?”
孫亭一本正經,“恩公說得什么話,救命之恩,別說一頭,就是十頭八頭,也送了,爹娘在世的時候便一直教導,滴水之恩要涌泉相報才是。”
一邊的少女忽然弱弱地插話道:“要是真有十頭八頭,恩公能不能給我們留一頭。”
周遲聽著這話,微微一笑。
孫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周遲一眼,這才介紹道:“恩公,這是我妹妹,孫月鷺。”
“孫月鷺?月白沙汀翹宿鷺?”
周遲挑眉看向孫亭,有些意外。
孫亭也聰慧,聽著周遲這話,便知曉眼前的恩公想到了什么,點了點頭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爹娘的確更喜歡妹妹些。”
周遲點了點頭,還是沒說話。
至于他怎么看出來的,其實也簡單,孫亭的名字,驟聽之下,沒有什么問題,但他妹妹的名字一說出來,就將孫亭的名字顯得很是尋常了。
月鷺兩字,如果周遲記得沒錯,應該出自某位百年前聞名世間的文壇大家,那個時候世間流行一種長短句,那位蘇姓在長短句上,罕有敵手。
東洲雖說在修行事上有些閉塞,但在這些事上,還是七洲共通的。
完整前后兩句,應是“月白沙汀翹宿鷺,更無一點塵來處”周遲早些年一心修行練劍,但偶爾也會翻看一兩本閑書,其間最喜歡的,便是那位蘇姓文壇大家的長短句。
也多虧正好撞上了,要是這說得不對,周遲可記不得太多別的詩詞一類。
“剛剛聽你妹妹說的紫衣宗,又是怎么回事?”
之前少女孫月鷺被救起來之后,自責之時,提及過這個宗門,但周遲在萬林山中,仔細看過手中的羊皮地圖,白鹿國附近,是說過有一座紫衣宗,宗門建立百余年,不算長久,上下都穿紫衣,尤其是那位宗主,自號紫衣真人,歸真境界。
但這羊皮地圖上所載的內容畢竟是那萬林老祖當年的東西,天知道過了這些年有沒有變化。
孫亭聽著周遲問起這個,倒是一臉的無所謂,“紫衣宗是我們白鹿國的國宗,宗主也是國師,陛下也是記名弟子,每年都會在國內招收弟子,只是人數(shù)有定額,一年不過招二十人而已,光這點名額,那些京城里的權貴就占完了,哪里輪得到我?”
“才不是,要不是因為我白鹿跑了,哥哥就能將白鹿送給紫衣宗的仙師,得到一個名額。”
少女孫月鷺說起這個,眼眶里又再次滿是淚水,十分自責,在她看來,要不是自己,事情就已經有了改變。
孫亭眼見自己妹妹又提起這事,趕緊換了個話題,問道:“恩公是不是在山中迷路了?這深山老林的確容易迷路,我?guī)Ф鞴律桨桑俊?/p>
周遲沒說話,只是想著,想來眼前的這個少年應該修行資質一般,若不是這樣,大概也不需要什么白鹿,憑著資質,那紫衣宗哪里有拒絕的理由?
要知道,一座宗門,緊要緊要的事情之一就是這收取的弟子天賦足夠,也只有這樣,宗門才能長盛不衰,一直鼎盛下去。
“你們不繼續(xù)在山中捕鹿了?”
周遲看了一眼孫亭,這對兄妹顯然對那白鹿極為上心才是。
“那白鹿最是聰慧,如今驚動了其中一頭,剩下的那些白鹿都會得到消息,只怕今后的半個月,都不會出現(xiàn)了。我們進山的時間也久了,這會兒正好下山回家一趟,對了,恩公若是沒有要去的地方,到家里住些日子?”
孫亭極為真誠,不管周遲身份,既然是救過他們兄妹,尤其是救了自己妹妹,那他覺得就應該好好相待。
周遲想了想之后,沒有拒絕,赤洲之行,本來講究的,就是隨緣兩個字,倒是無所謂。
“要是不麻煩,那就叨擾幾日。”
周遲笑了笑。
“好咧,恩公在這兒稍微等會兒?我去尋些野味,下山也好招待恩公。”
周遲問道:“要不要我陪著一起?”
孫亭搖了搖頭,“山中沒有猛獸,沒什么兇險,恩公不必擔心。”
孫亭看著周遲笑了笑,然后囑咐了自己這妹妹幾句,便閃身進了山林里,只留周遲跟孫月鷺在這邊。
周遲找了塊石頭住下,也不著急說話,眼前的這對兄妹,妹妹姓名顯然取得考究,那就說明兩人父母至少有一人是讀書人,孫亭這個年紀,說話極有章法,也能看出來出身只怕并不是尋常人家,只是現(xiàn)在這兩人打扮,大概是家道中落了。
對此,周遲并無太多感慨,這個世上,眾人遭遇不同,時高時低,都是尋常事,大戶人家能一直殷實富貴下去,難。跌落谷底的人家,能東山再起的,更難。
當然,最難的,從來都是那些一輩子都是最底層的百姓,上升無門,窮苦一生。
“恩公,你叫什么名字?”
眼見哥哥離去,氣氛一下子有些安靜的孫月鷺試探著開口,露出一口白牙,“總不能一直都叫恩公吧,怪怪的。”
周遲笑著開口,“周遲,遲來的遲。”
孫月鷺哦了一聲,想了想,“那以后就叫恩公周大哥怎么樣?”
周遲點點頭,“可以。”
孫月鷺點頭之后,又愁了起來,“這么久了,才找到一頭白鹿,可因為我跑掉了,真的太可惜了。”
周遲想了想,問道:“為何一定要白鹿,一定要拜入那紫衣宗?”
孫月鷺看著周遲,想了想,搖了搖頭,笑著說沒什么。
這自然是這少女不愿意說,周遲了然,自然也就沒有追問,免得讓少女難辦。
不多時,孫亭扛著一頭不大的巖羊回來,腰間還用草繩拴著幾只野兔。
“這巖羊的肉最是香嫩,也沒膻味,等回去拿清水配著蘿卜一燉,就是難得美味,走吧,恩公,下山!”
孫亭笑著開口,轉身便往山下走去。
周遲原本還想著幫忙,但看扛著巖羊的孫亭腳步扎實,眼前少年,其實力氣實在不小。
不過孫月鷺還是去將那幾只野兔從哥哥身上接下來,提在手中,不過顯得有些費力。
周遲伸手接過,笑著說了句我來吧,孫月鷺說了一聲謝謝周大哥,也沒有堅持。
下山的時候,三人在林間穿梭,并沒有一條實實在在的路,這也就是孫亭這樣經常在山中的捕鹿人才能找到方向,這要換成一般人,只怕早就迷失在山林之間了。
不過下山還是走得不快,足足大半日,天都已經擦黑之后,三人才來到山腳,又走了大半個時辰,這才臨近一座小鎮(zhèn)。
天已經黑了。
周遲在夜色里,抬頭看了一眼那小鎮(zhèn)口的牌坊,橫匾上,有長峽兩個字。
這座小鎮(zhèn),便叫做長峽鎮(zhèn)了。
只是那牌坊邊,居然有個小屋,小鎮(zhèn)似乎還有守鎮(zhèn)人?
三人臨近,屋子的門便被人推開,有人提著燈籠走了出來,披了一件外衣,有些不耐煩,“誰?”
孫亭快步走上去,喊道:“里叔,我,孫亭。”
那漢子聽著這話,這才笑道:“原來是孫亭啊,怎么,回來了?這次又沒捕到鹿?”
“哪有這么容易,沒這個命。”
孫亭一邊說話,一邊自顧自將身上扛著的巖羊卸下來,用小刀分出一半,直接遞給漢子。
漢子也不客氣,提過半邊羊,打量嘖嘖道:“小巖羊?這可是好東西,燉上一鍋,味道可美。”
不過他借著燈籠的燈光也看到了孫亭身后的周遲,狐疑道:“這是你朋友?”
孫亭笑道:“是爹那邊的故交,從京城來,正好在鎮(zhèn)子外遇到的。”
漢子哦了一聲,臉上多了些笑意,“那還真不錯,你爹那個性子,在京城里做官的時候,聽說得罪了不少人,沒想到還有朋友,真是難得。”
他看了一眼周遲,對他笑了笑,沒有說什么,只是讓開身子。
孫亭扛起剩下的半邊羊,招呼著周遲往里走,只是等到孫月鷺經過的時候,漢子笑道:“月鷺好像年紀也不小了,該嫁人了啊。”
孫月鷺低著頭不說話,孫亭則是擺手笑道:“還小呢,況且這樣子,也沒人要啊。”
“也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理說你在山里隔三差五就能弄些肉食,也沒短了這丫頭吃喝,月鷺怎么就不長肉?”
漢子有些感慨。
孫亭只是附和了句,誰知道呢。
之后三人經過這里,周遲在夜色里觀察了一下三人神色,孫亭眼底深處一直對那漢子是警惕,孫月鷺則是害怕。
看起來都不像是表面那么融洽。
至于那個叫里叔的漢子,在眼神深處,其實也是漠然。
……
……
三人穿過半座小鎮(zhèn),最后穿過一條小巷,在一座不大的簡陋小院前停下,孫月鷺從懷里掏出一把鑰匙開了門。
孫亭領著周遲走了進去,“周……大哥,家里有些簡陋,別嫌棄。”
周遲搖搖頭,“出門在外,很多時候,隨便找棵樹下就睡了,有張床都難,嫌棄什么。”
孫亭笑了笑,“那我家這小院子,還是能遮風擋雨的,還是比樹下好。”
打趣幾句,孫亭趕緊去生火,孫月鷺則是去后院那邊,有個小菜園子,種著一些蔬菜。
她要去拔幾個蘿卜,讓哥哥做一鍋燉羊肉招待客人。
不多時,一鍋燉羊肉和烤兔子端上桌,配著的還有幾盤蔬菜,和兄妹自己腌的爽口咸菜。
吃飯的時候,周遲注意到,孫月鷺也就吃了兩塊羊肉,夾了一筷子兔肉便沒有再動肉食,就連米飯也吃的極少,倒是吃了不少青菜。
作為哥哥的孫亭,好似見怪不怪,只是大口吃肉。
最后吃完,羊肉還剩下大半,兔子也有不少,但孫月鷺,沒有
一頓飯吃完之后,周遲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看著天空那輪明月,感受著體內的劍氣流動,默默嘆氣。
如今第九座劍氣竅穴里的劍氣已經超過了第八座劍氣竅穴,兩座竅穴的劍氣積攢,徹底調轉了。
雖然暫時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問題,但失去自己身體的掌控,總是讓周遲隱隱不安,就好像一棵樹,外面看著一切如常,真等出問題的時候,一看,樹干里只怕早就被蟲吃光了。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的道理,周遲還是明白的。
不過現(xiàn)在他卻沒有什么辦法,因為沒想出什么解決之法。
之后的數(shù)日時間,除了第一日,孫亭領著周遲轉過一座小鎮(zhèn)之外,其余時間,都是孫亭一個人在小鎮(zhèn)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至于孫月鷺,就是在院子里,收拾雜物。
而周遲,更多時候,就是坐在屋檐下,思索著該怎么解決自己身上的事情。
而這些日子,周遲還是注意到,幾乎每頓飯,孫月鷺都極少吃肉,一天入口的,不過只有一兩塊而已。
這樣一來,其實少女為何瘦弱,就不言而喻了。
是故意為之。
至于為何如此,其中隱情,周遲沒有開口詢問。
還是那句話,對方不愿說,自己何必多問。
數(shù)日后,周遲想到一種方法用以解決自己如今的處境,他調動八座竅穴的劍氣,朝著第九座劍氣竅穴而去,這樣一來,就宛如在一條原本正常的河流里,突然再匯入數(shù)倍的河水,這一下子,就是河水暴漲,他體內的第九座劍氣竅穴轟然作響,片刻之后,劍氣激蕩而起,轟然一聲,從那座竅穴里流出,在他的經脈里不斷奔騰,周遲臉色微變,趕緊去舒緩那些劍氣,但為時已晚,劍氣不斷沖撞經脈,他渾身各處都迸發(fā)出劇烈的疼痛,好似經脈要斷了一般。
整整一夜,周遲都被劍氣沖擊,整個人吐血不知道多少次,等到天亮時分,那些劍氣才漸漸消散。
等周遲再次走出屋子的時候,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如同生了一場大病。
孫月鷺看著周遲臉色,大驚失色,“周大哥,你怎么了?”
周遲苦笑一聲,“興許是昨夜著涼了,生了寒病。”
孫月鷺聽著這話,就要出去請大夫,但周遲卻阻止道:“熬碗姜湯吧,寒病還是次要的,有些舊疾,看了好多年大夫,看不好,這會兒是舊病復發(fā)了。”
孫月鷺滿臉擔憂,但最后還是只去熬了一碗姜湯給周遲喝。
……
……
夜幕降臨,小鎮(zhèn)萬家燈火。
其實一座長峽小鎮(zhèn),都只有一個孫姓。
一座小鎮(zhèn),往上數(shù)個十幾代,所有孫姓都是一個老祖宗,只是正房偏房,嫡出庶出不一樣,經過這么多年之后,一個孫氏,漸漸分家,各自生活,至于原本的大宗,原來的小宗,也在這么多年里有了變化。
有庶出子出了還不錯的讀書人,做了官,自己身后的家人地位自然水漲船高,在小鎮(zhèn)的地位自然也有變化。
有些前幾代還不錯的嫡子家中無人有出息,也會漸漸破落,在小鎮(zhèn)上,漸漸淪為最末等。
如今小鎮(zhèn)上地位最高,掌管祠堂的,就是家中有一位在京城里官至四品的吏部員外郎的蘭草巷孫家。
蘭草巷孫家,家主孫爻,正是那位吏部員外郎的親弟弟。
此刻的祠堂里,年過半百的孫爻,看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孫亭,嘆了口氣,“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你是什么心思,不給月鷺吃肉,讓她長成那般瘦小,我們自然也就不會往她身上去想,但這一年要送一個閨女去那青山府,這是規(guī)矩,怎么也該輪到你家了。”
孫亭跪在地上,額頭上早就滿是鮮血,“叔祖,月鷺今年才十三歲,而且還這么瘦小,青山府那邊怎么能看上她?”
“你這就怪不得我了,這一次是青山府那邊點名要的月鷺那丫頭,至于年紀小,瘦小,有什么關系,那邊有的是仙家手段,哪里還有養(yǎng)不胖的人?”
孫爻看著孫亭,眼里閃過一抹快意,眼前的孫亭實打實是孫氏嫡出,而且家世一直還不錯,到了他爺爺那一輩,在京城那邊,都還在禮部做個三品的侍郎,至于他爹,也在京城某座衙門里做事,年紀輕輕,也有五品官身。
而且孫亭這一家,也從來有君子之風,對于孫氏其余子弟,都是能提攜便提攜,像是孫爻的親哥哥,京城里那位吏部員外郎,當初也是孫亭祖父提攜過的。
只是在前些年,白鹿國老皇帝駕崩前夕,京城有一場奪嫡之爭,孫亭祖父并未站隊,但事后仍舊是被人構陷是和奪嫡失敗的某位皇子有勾結,新君即位,自然清洗,孫亭祖父和父親被找由頭罷了官,在返回小鎮(zhèn)的路上更是被山賊所殺,孫亭兄妹,因為一直在小鎮(zhèn)這邊,躲過一劫,但家道已然中落,這些年,自然過得極為艱難。
對于孫亭一家的家道中落,雖說小鎮(zhèn)里其他孫氏子弟沒有什么表示,甚至這些年提及這些事情,看似遺憾不已,但實際上,他們心中想法,卻沒有這么簡單。
就拿孫爻來看,孫亭一家的跌落,他蘭草巷孫家在小鎮(zhèn)地位水漲船高,得掌祠堂,不是好事?
“叔祖,我再進山去捕鹿,能不能跟青山府那邊說說,不要讓我妹妹去那邊?”
孫亭看著孫爻,神色認真。
“孫亭,不說你去了這么多次都沒能捕到那白鹿,就說青山府,那是仙家洞府,即便月鷺那丫頭去做個丫鬟,那也是服侍山上神仙,怎么了,這是什么水深火熱的地方?要真是這樣,怎么其他家就愿意送自家閨女去?偏偏到了你這兒,我就納悶了,怎么跟要你的命一樣?”
孫爻盯著跪著的孫亭,平靜開口,只是言語有些漠然。
“爺爺和爹娘都已經故去,我只有月鷺這樣一個妹妹了,我不能讓她離開我去那青山府給人做奴仆!”
孫亭抬起頭來,盯著孫爻,“叔祖,這絕對不行!”
孫爻冷笑道:“就算是我,說了也不算,你要是有本事,你去跟青山府的仙師說?對了,你家不是有個你爹的故交嗎?聽說從京城來的,要不然你托他說說情,你看青山府的仙師,會不會理會?”
孫亭神色復雜,說不出話來。
孫爻厭惡道:“你爺爺跟你爹就是你這個性子,才在京城里遭了大難,險些連累到我們,你現(xiàn)在都這樣了,還這個樣子,還真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
孫亭默不作聲,只是在孫爻這句話說出來的當口,他忽然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撲向眼前這位蘭草巷孫家的家主。
孫爻大驚失色,還沒來得及躲,一側便有一根長凳砸了出來,正好打中孫亭的手腕,將他的匕首打落,之后又有一根長凳直接擊中孫亭的小腹,將他重重砸飛出去。
然后才有一個高大男人從陰影里走出來,來到孫亭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要不是都姓孫,我現(xiàn)在就要了你這小崽子的命。”
眼前人,叫做孫添,是長峽鎮(zhèn)所在的淮山郡的一位校尉,手下管著整整三百人。
“爻叔,跟他廢話什么,我派人把人抓來就是,要不了幾日,自然就送到青山府了。”
孫添漠然開口,抬了抬手,立馬有人進來將孫亭五花大綁起來。
眼見孫亭還要說話,他直接讓人堵住了孫亭的嘴。
孫爻驚魂未定地看了一眼孫亭,搖了搖頭,“這小子家里來了個年輕人,看氣度,不是一般尋常百姓,說不定真是京城那邊的大世家子弟,孫居那老家伙雖說脾氣硬,但不見得真沒朋友,咱們出面,惹了那年輕人,說不定你商伯在京城有些麻煩,就連你這校尉,只怕也要跟著吃瓜落。我早已經寫信到青山府了,讓他們親自派人來帶人,看時間,差不多這兩日,就要到了。”
聽著孫爻這番話,孫添點頭道:“還是爻叔你思慮周全,那如今就關著這小崽子,等著青山府的仙師來?”
孫爻點點頭,“就說他在祠堂里沖撞長輩,孫月鷺那丫頭獨自一人,也不敢到處跑,只能等著,至于那個年輕人要是要人,我們以族規(guī)拖著就是,又不是要殺人,不過關幾天,他也沒話說。”
孫添想了想,忽然在孫爻耳邊低聲問道:“那等孫月鷺那丫頭送往青山府之后,這小崽子怎么辦?”
孫爻給了他一個眼神,“等那年輕人離去之后,自然該怎么辦,就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