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海洋被程國棟叫到了辦公室。
“海洋，請坐！”
“好的，程部長，請問有什么任務嗎？”
“我給你泡杯茶，紅茶還是綠茶？”
“我都行！”
“那就給你泡杯紅茶吧！”
程國棟與人相處總能給人如沐春風之感，毫無官架子。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沒有氣場。
程國棟言談間的儒雅氣質(zhì)，以及深入骨髓的學者風范，正是何海洋想要潛心修煉達成的境界。
何海洋在省委組織部任職多年，對淮省的人事格局了如指掌。
他與程國棟共事的時間不算長，程國棟此前在燕京工作，去年才突然空降到淮省。
何海洋對組織體系的運作規(guī)律心知肚明，他判斷程國棟下一步極有可能要向省三號的位置發(fā)起沖擊。
程國棟的年齡已然不小，若想沖擊正部級，未來兩年內(nèi)必須坐上省三號的位置。
程國棟長相清秀儒雅，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他指了指沙發(fā)，輕聲說道：“海洋，請坐！”
何海洋對程國棟的態(tài)度有些不適應，他微笑著坐下，從程國棟手里接過茶杯。
見程國棟又遞來一根香煙，何海洋連忙接下，掏出打火機，先給程國棟點上，隨后才給自己點燃。
“去年年底，你提出與陜省開展青年干部交流的想法非常好，得到了祝書記的認可與表揚，這也是我們組織部今年上半年的重點工作。你提交上來的文件我看過了，能看出你下了不少功夫，挑選出的都是精兵良將。”
程國棟先肯定了何海洋的工作，隨即話鋒一轉(zhuǎn)，
“不過，我對這份名單還是有一些不同意見。”
何海洋立刻坐直了身體，心里意識到，程國棟恐怕是要推薦一個他自己熟悉的人。
“程部長，我們在遴選人才的過程中雖然投入了大量精力，但肯定還有不足之處。您有什么意見不妨直接說，我馬上就進行調(diào)整。”何海洋臉上露出了誠懇的笑容。
程國棟從桌上拿起一疊報紙，翻到時政板塊，平鋪在何海洋面前：“這是省日報社記者昨天報道的一篇新聞，你看看！”
新聞的標題是《冬雪的消融，春華的綻放》。
何海洋不明所以地拿起報紙，眼神從最初的疑惑，漸漸轉(zhuǎn)為驚訝，隨即又變得凝重起來。
他沒料到這篇報道會提到一個熟悉的名字——竟然是唐燁。
要是換作宣傳其他干部，何海洋肯定會把這個人記下來。
因為在組織系統(tǒng)里有個不成文的獎勵機制，被省級媒體點名表揚的干部，個人檔案中會有隱性加分。
但這個人是杜成峰的女婿，那還是算了。
要知道，杜成峰可是害得自己小舅子鋃鐺入獄的罪魁禍首。
何海洋迅速讀完了這篇新聞。
必須承認，記者的切入點選得很好，通過身臨其境的白描手法，刻畫了一位年輕干部在面對國有資產(chǎn)改革陣痛時展現(xiàn)出的睿智與魄力。文中寫到，唐燁與邪惡勢力斗智斗勇，為弱勢群體伸張正義，為抱薪者討回公道，讓作惡多端者受到了法律的嚴懲……
何海洋心中涌起一個奇怪的念頭：難道唐燁給記者塞錢了？
不然，記者為什么要專門為他寫這篇文章呢？
何海洋暫時摸不透程國棟的用意，只好小心翼翼地組織語言：
“我對唐燁這位同志有一定了解，他原本也在本次跨省干部交流的名單里。我們在初篩時，對他的個人能力進行了綜合評定，考慮到他擔任副處級干部才一年多，干部處的同志擔心他履歷太淺，會引起爭議，所以……”
程國棟微微一笑：“干部處同志的出發(fā)點是好的，畢竟涉及省級干部交流，要求每位人選都具備過硬的能力，因為他們代表著淮省干部的整體素質(zhì)。但評價一個人應該實事求是，不能一葉障目，更不能主觀臆斷，那樣對人不公平。”
何海洋立刻反應過來：程國棟這是要力保唐燁進入跨省青年干部交流的名單。
他心里清楚，程國棟絕不會僅僅因為一篇報道就下這么大的決心。
“程部長，今年的名單已經(jīng)確定，而且和陜省那邊溝通過了，如果現(xiàn)在突然調(diào)整，很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變動，讓人產(chǎn)生不好的聯(lián)想。其實我也關(guān)注到了唐燁這位年輕干部，原本打算在下一屆干部交流中推薦他。”
何海洋知道得罪程國棟沒什么好處，但還是想辦法卡住這個名額。
他心里盤算著，兩年時間會發(fā)生很多變化，說不定到時候程國棟都不在省委組織部了，自然也就沒人還記得唐燁。
程國棟的眼神有了一絲細微的波動，但以他的修煉，對情緒的掌控早已爐火純青。
“這次人才交流計劃的主旨是推動干部年輕化，我們要用開放的心態(tài)對待這次干部任用改革，既然如此，就不應該戴著鐐銬跳舞，用資歷和年齡來限制有潛力的年輕同志。”
何海洋將煙蒂按滅在煙灰缸里，笑著說：“程部長，您說得沒錯。我了解過唐燁的履歷，他處理問題的方式比較激進。在漢州，有一批干部能幫他穩(wěn)定局面，但到了漢州以外的地方，他的這種方式可能會影響團結(jié)，說不定會出大問題。”
何海洋委婉地表達了自己對唐燁的判斷：唐燁這人特別愛折騰。
在漢州折騰，有杜成峰給他收拾爛攤子；
可要是到了陜省，他因為愛折騰惹出麻煩，到時候杜成峰還有能力給他擦屁股嗎？
更何況，這還可能影響兩省之間的團結(jié)。
程國棟在心里暗忖，何海洋實在太固執(zhí)了，自己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何必還這么堅持？當然，他也清楚，何海洋和杜成峰之間存在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但程國棟不可能直接點破，說何海洋是因為私仇才故意把唐燁從名單上劃掉的。
程國棟站起身，從桌上拿起一本黨刊，放在何海洋面前：
“《求是》雜志上刊登了一篇文章，作者正是唐燁。這是他去年在省黨校處級班的畢業(yè)論文，得到了核心黨刊編輯的認可，祝書記還對這篇論文作出了重要批示……”
何海洋的臉色猛地一僵，一股寒意瞬間從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