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飛翔一直憋在心里的話終于說了出來，他這時忍不住地哭出聲。
他沒有辦法像對方說的那樣，面對欺凌勇敢還擊。
他怕，想著忍讓就能熬過去，只要畢業噩夢就能結束，但是噩夢一天比一天可怕。
“可恨至極！”
李威的拳頭攥緊發出響聲，他想象不到這些十幾歲的孩子會變得如此惡毒，如果不好好懲治，只會成為社會的敗類，這種霸凌的風氣更是不應該出現。
“你們進來。”
隨著李威的聲音，梁秋幾個人推開門走了進來，“重新立案，這不是霸凌，我覺得太輕了，現在以故意殺人罪立案調查，馬上組織警力立刻對現場進行模擬。你們不是一直說找不到證據嗎？這就是證據，自己翻過欄桿跳下去和被人推下去，落地的位置，角度和方向都不可能一樣，這么直接的證據不去查，看看你們都查了些什么。”
一把局長李威發火，梁秋的腦門頓時見了汗，這是動真格的了，一開始警方立的是墜樓案，這里面就存在意外的成分，但是李威直接說出故意殺人，性質就變得完全不同，而且等于是認定這起案件不是意外，而是他人造成。
“還愣著干什么！”
“好的，領導，我立刻安排。”
梁秋深吸一口氣，事情確實鬧大了，現在不查都不行，這件事被李威盯上了，那就不一樣了。
“痕檢科，手里的活放一下，組織精干警力，對墜樓案進行重新檢驗，需要現場進行一比一的實物模擬。”
“梁局，這需要多次比對才能才行，實物模具局里有，需要知道對方的身高、體重。”
“身高、體重多少？”
“一米七，一百二十斤。”韓飛翔緩緩說出，他這時看向了父親，很快低下頭。
“好的，梁局，我立刻安排人過去。”
梁秋放下手機，他笑了一下，“李局，已經安排好了，痕檢那邊很有經驗，相信很快就能出結果。”
梁秋心虛，他擔心李威再次發火，不可否認，這次的案件調查確實有些草率，而且也忽略了一些重要的地方，從接受立案的那一刻開始，所有人都不希望查出什么，就當作是一場意外，然后接受和解，這絕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現在鬧成這樣，局勢已經不再是梁秋能夠控制的了，索性也不再開口，擔心惹火燒身，最終燒到自己頭上。
李威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受傷男孩，身體上的傷害容易恢復，最怕的是內心的創傷，這就只能靠他自己，勇敢地走出來，“相信你一定可以自己站起來，不需要任何人幫你。”
李威使了個眼色，話說到這里恰到好處，梁秋會意，他連忙推著李威從韓飛翔休息的房間里走了出來。
“領導，后面的事交給我，我派人送您回去。”
“去現場。”
幾輛警車同時出現在學校門口，梁秋坐在車里，看著有人過去交涉，很快學校的大門打開，直奔出事的位置而去。
出事之后，學校報了警，所以警方手里有當時墜樓之后照片，雖然監控壞了，但是憑借當時拍下的照片，現場進行模擬，可以確定韓飛翔說的話是否屬實。
學校的領導趕到，帶頭的是負責學生工作的副校長，陰沉著臉走過來。
“不是已經調查結束了嗎？怎么還要查？”
副校長很不滿，他主管學生安全工作，現在學生出了事，他肯定最擔心事情鬧大，因為和他有直接關系。
意外肯定是影響最小，最多是記過處分，至少不會影響到他的職務，但是一旦被確定霸凌惡意傷害，這個副校長也就到頭了。
“楚校長，這位是李局。”
梁秋笑了一下，因為之前的調查認識，“這樣做也是為了徹底弄清楚墜樓原因，對學校其實有利，只有弄清楚，學校的責任才能劃清楚。”
“是啊！”
楚校長深吸一口氣，“我們肯定全力配合調查，就是覺得沒有必要，當時在現場的幾個學生，校方這邊已經詳細地問過了，當時的情況是韓飛揚發瘋自己爬上去，然后失手從護欄上掉了下去，難道所有學生都在說謊嗎？當然作為校方管理人員，對于這樣的結果，我們也覺得很痛心，以后絕對不會出現類似情況。”
“還是耐心等待結果。”
這時痕跡檢驗科的人抬著等比例的假人上了三層，確定好方位，幾個人合力抬起假人，最大限度保證假人的位置和人接近。
“第一次，放。”
隨著幾個人同時松開，假人從護欄慢慢滑落，碰到外側邊緣，隨著巨大的響聲落在了下面的水泥地上。
“記錄！”
有人在下面拍照記錄，很明顯假人掉落的位置和方向存在較大的差距，但是一次比對根本不能說明什么，只有經過很多次比對，才能大致判斷出最合理的區域。
“準備好，第二次，放。”
第二次和第一次接近，護欄外側有接近三十厘米的平臺，按照現場目擊學生的描述，當時韓飛揚是騎在護欄上面，最終失去平衡直接掉下去，所以模擬的假人也是模仿他當時的動作。
“第三次，準備。”
不到一會，痕跡檢驗科的人累得滿頭大汗，要扛著一百多斤的假人不停地上樓，體力上確實有些吃不消。
“幾次了？”
“第八次。”
他深吸一口氣，剛剛說話都是有氣無力，“還差兩次，堅持一會，等拿到第一次檢測數據再休息。”
一組模擬數據，需要十次落地位置進行對比，重疊位置最集中的區域就是最有可能掉落的位置，包括落地以后身體的方位，也是取最大可能。
梁秋這時皺緊眉頭向上看著，他當然清楚李威這樣做的目的，走到記錄人員的位置，現場臨時安裝了設備，前面七次模擬的區域都已經順利輸入到設備里，綠色區域代表的是當時的墜落位置，很明顯前面七次的位置都不符合，實際掉落的位置要比測試的位置遠，這種情況表明下落之前受到外力，在外力的作用下，距離上明顯發生變化。
“第八次完成。”
梁秋深吸一口氣，已經沒有必須再測試下去，韓飛翔沒有說謊，他確實是被人推下去的，而不是意外墜落，他突然發瘋的借口也就顯得十分可笑。很明顯就是一個膽子很小，老實聽話的大男孩，他的腦海里也浮現出韓飛翔被霸凌后趴在護欄上苦苦哀求的一幕，當時他的內心有多絕望。
人性的惡不會因為年紀而改變，只會慢慢增長。
十次測試完成，最終的比對結果完成。
“李局，按照測試結果，距離落地點有一米到兩米的距離，頭和四肢的方位也不符合，排除其他因素，依然可以斷定當時不是這樣的方式掉落。”
“測試下一種。”
“是。”
第二輪測試，下面幾個人伸出手托著假人，然后同時用力，假人掉落，因為受到外力，假人并沒有撞到外側多出的部分，掉落的位置自然要比第一輪測試遠出很多。
“符合！”
僅僅是第一次測試，掉落的位置和提前設定的綠色區域基本吻合，為了保證結果的嚴謹性，又接連測試了幾次，每一次使用不同的力道，雖然距離上會有細微的變化，明顯都在合理的區域范圍內。
“抓人，直接帶回市公安局，單獨審訊，必須把那些所謂的知情人嘴巴給我撬開。”
學校此時還在上課，似乎并沒有因為韓飛翔的墜樓受到任何影響，前面的老師賣力地講著，下面有人在聽，有人在偷偷玩手機，有人干脆趴在桌子上睡起了覺。
這是一所凌平市重點初中，原本成績點在凌平市處于前列，但是隨著這幾年人數擴招和增加那種花錢就可以進校的名額，開始變得烏煙瘴氣，雖然成績大不如前，但是學校的管理層似乎樂此不疲，還在考慮增加名額。
說白了，都是利益在作怪。
副校長跟著過來，臉色極其難看，他在班級門口停下，先是敲了敲門，然后走進去，“段老師，麻煩出來一下。”
“好，先看看書，回顧一下。”
語文老師連忙從里面出來，看到門口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也有點懵。
“這是？”
“班級里的那幾個學生叫出來，注意方法，不要引起不好的影響。”
副校長說出了幾個學生的名字。
“杜澤霖今天請假了，沒來，其他的學生都在。”段老師小聲說道，他這時還是忍不住看向其他人，這時大致也猜出來了。
“那就這樣。”
很快幾個學生從里面出來，立刻被警員扭住。
“放開我，你們憑什么抓我，我爸是孫宏圖。”
孫宏圖，有人知道這個名字，區分局的副局長，以前是區派出所的副所長，剛調到區分局沒多久。
難怪這群小子敢胡作非為，仗著的就是家里的關系，從小就無法無天，典型的官二代作風，喜歡拉幫結伙欺負人。
“帶走。”
梁秋咬緊牙，他和孫宏圖之間算是有那么一點交情，這個時候不可能護著這小崽子，李局在看著，任何人都不敢徇私，很快三個男學生被押上警車。
教室里，雖然有人在維持秩序，還是有人趴在窗戶上往外看，看到三個人被塞進警車里。
有人心里暗暗叫好，很多人都受過他們欺負，只是韓飛翔被欺負的有點慘，主要是他老實不敢吭聲，杜澤霖那些人就想著法的欺負他，有一些人也跟著起哄，看熱鬧的多，但是敢站出來替韓飛翔說話的一個都沒有。
“李局，下一步直接抓捕杜澤霖，我來安排吧。”
梁秋深吸一口氣，“保證把人抓回去，畢竟要面對杜永強，我出面比較合適。”
“可以。”
李威還是愿意相信梁秋，畢竟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而且他也意識到想徹底改變凌平市公安系統，僅僅靠他一個人很難，必須要有幫手。
“你們送梁局回去，注意安全，剩下的跟我去抓杜澤霖。”
梁秋看著李威上車，前面的警車離開，他長出一口氣，這件事有點麻煩，要抓杜澤霖，肯定要直接面對杜永強，杜永強的后面是原市政法委書記杜維，曾經在凌平市也是大人物，雖然退了，影響力還在，吳剛算是他的門生，所以這個時候對付杜永強，那就等于是在和吳剛對抗。
梁秋必須考慮這些，剛剛也是有意支開李威，這樣才能方便他做事。
“上車。”
梁秋上車，警車直接開到了司法局門口，“停在這。”
“梁局，我們陪您進去。”
“不用，你們留在這，我去和杜局談一下，如果能主動自首，也是好事。”
梁秋還是想賣個情面給杜永強，至少要讓他清楚，自己也是沒有辦法，這次很有可能要露餡。
梁秋要一個人進去，跟來的警員只能在警車里等著。
司法局副局長辦公室，梁秋見到了杜永強，直接表明了來意。
“測試的結果，可信嗎？”
梁秋點頭，“可以作為間接證據，這是警方常用的一種手段，可以最大限度還原案情，這種模擬方法得到了相關部門的認證，陸局，目前已經沒有別的辦法，還是讓澤霖主動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的機會。”
“不可以。”
陸永強搖頭，“絕對不可以，我的兒子怎么可能去坐牢，我當了這么多年司法干部，難道連自己的兒子都保護不了嗎？”
梁秋看向陸永強，這件事很難辦，現場的模擬確認韓飛翔沒有說謊，他不是意外掉落，當時有人從內側托著他，用力往外推，而且在掉落之前正在遭受幾個人的欺負，“現在不是談這個時候，主動投案自首就是在保護他，為他爭取減刑的機會，雖然有惡意的成分，同樣不排除玩鬧意外的可能性，你是司法干部，比我清楚兩者之間的區別。”
陸永強還是無法接受，“梁局，感謝，非常感謝提醒，讓我再好好想想，給我幾分鐘時間，我不可以讓我的兒子去坐牢，這是我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