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從市委大樓出來，上了車直奔夏國華提到的凌水大橋而去。
大橋的位置相對而言要偏一些，自從大橋兩側封了之后，其他車子只能繞行，附近也變得異常冷清，難得能看到一個人影，車輛更是少得可憐。
“李書記，您怎么突然想去那了？”開車的秘書劉茜忍不住問道，“據我所知，那附近沒有多少人住，橋也封了。”
“我怎么忘了，你就是本地人。”
劉茜的話提醒了李威，她應該知道一些內情。
“對啊。”
劉茜點頭，“我可是土生土長的凌平人，而且我家以前就住在這一片，小時候我爸還經常帶我來大橋這邊釣魚，那個時候水特別干凈，橋底下就能看到成群的小魚，可惜現在看不到了。”
說到這，劉茜忍不住的嘆了一口氣，再也無法回到小的時候。
“現在是什么情況？”
“我也不是很清楚，有幾年沒去過了，不過聽人說，那條河水最近這些年越來越臭，魚什么的都臭死了。”
李威聽完不由得眉頭一皺，這很有可能存在嚴重的污染，不是小事，雖然政策上提出環境治理，但是城市和工業發展帶來的環境破壞短時間內很難逆轉，城市之間的經濟排名競爭更是讓一些人為了業績不惜以破壞環境為代價，這是一個城市的痛，如果不重視，最終受害的還是普通老百姓，那些有錢的大老板，賺到了錢可以拍屁股走人去環境好的地方生活，甚至直接去國外定居，但是對于這些時代在城市打工為生的普通人，只能默默地忍受。
車子繼續朝著凌水大橋靠近，李威的目光落向車外，沿途的荒草肆意的瘋長，這里接近凌平市的邊緣，隱約能看到一些破舊不堪的房屋。
“停車。”
劉茜連忙踩下剎車，這里距離大橋還有一段距離，“領導，還沒到呢。”
這時李威直接推開車門下去了，劉茜完全搞不懂這位領導的想法，只能解開安全帶，拿了包跟著下了車，這時看到李威朝著路旁的院子里走去。
院子門口拴著一條黑狗，樣子有點兇，呲牙咧嘴，不停地朝著靠近的男人叫著，似乎又有點怕，叫幾聲忍不住的向后退，這時李威直接進了院子。
“有人嗎？”
隨著李威的喊聲，里面破舊的木門推開，緩緩走出一個人，看年紀也就六十歲左右，走路顯得異常吃力，能夠看出來，腿應該有一些問題。
“你找誰啊？”
男人上下打量著李威，并不認得對方，從對方穿的，肯定是城里來的。
“老哥，找您的，您家里有幾口人啊？”
“都死光了，還問什么。”
老人的態度突然一變，李威也是一愣，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而且確定自己剛剛沒說錯話，更加讓他疑惑的一幕出現，老人退后一步，從屋里靠近門口的窗臺上操起了一把柴刀，就是平時干活用的那種柴刀，異常鋒利。
“你干什么，他是......”
劉茜看到立刻沖了過來，但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威打斷，這個時候不需要表露身份，從老人眼神里的憤怒，李威能夠感覺到，他不是沖著自己。
“老人家，我沒有惡意，就是路過，過來看看。”
李威看著眼前手持柴刀的老人，很想弄清楚老人為什么會如此憤怒，在李威看來，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老人，而且腿腳不靈便，為什么會對自己舉起柴刀？
無論怎么看，他都是弱者，手里緊緊攥緊的柴刀，并不是真的想傷害人，只是不想被人傷害。
“你們不是來拆我房子的？”老人盯著李威，這時看到了跟來的小丫頭，只來了兩個人，確實和以前來的那些人不一樣。
“當然不是。”
李威笑了一下，“好好的房子，為什么要拆了？”
“我也想不通，住了一輩子的房子了，突然就變成了違建，不讓我們住，要把我的房子拆了，讓我們老兩口睡大街去，這還有天理嗎？”
老人說完，緩緩放下手里的柴刀，“那你們到底是誰啊？”
“就是過路的，也是喜歡管閑事的，能進屋坐坐嗎？”
“行，就是有點亂。”
老人說完用力推開門，劉茜這時快速上前，一臉的警覺，畢竟剛剛對方做出了有傷害性的舉動，雖然他清楚李書記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她還是提前一步擋在李威身前，絕對不允許有人傷害到他。
“進來吧。”
老人轉身，向前走了一步，另外一條腿幾乎是拖著地面，膝蓋的位置似乎無法彎曲。
“老哥，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李威看著他走路吃力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老毛病了，以前是風濕，沒治好，后來就落下了病根，干活摔傷過一次，然后就變成現在這樣。”
“沒去大醫院看看？”
“治不起，我聽人說大醫院一天進去管檢查費就得一兩萬，對付活著吧。”
這時左側屋子里傳出女人的咳嗽聲，聲音沙啞，“家里來人了？”
“過路的。”
“燒點熱水，放點蜂蜜，招待好。”
“知道了。”
“大爺，還是我來吧。”
劉茜連忙過去，從老人手里接過燒水的水壺，一旁放著一個大水桶，水桶里放了很多沙子，劉茜看了一眼，水桶里的水看著有些渾濁，猶豫了一下，水壺放下了。
李威這時走了過去，朝著水桶里看了一眼，他是農村出來的，如果水不干凈也會使用沙子過濾，當然這種過濾效果不可能和城市自來水公司的設備比，還是能起到一些過濾作用。
“老哥，家里用的不是自來水廠的水嗎？”
“不是。”
老人搖頭，“水早就給斷了，只能用原來的那口水井，井里的水不干凈，只能過濾了喝。”
“為什么斷了？我看到附近還是有幾乎人家的，按照市里的要求，臨近市區都要通自來水，保證市民的用水安全，這是規定。”
“還不是為了逼我們走！”
老人嘆了一口氣，“你是城里的，不知道這里面的事，我小時候就住在這，當時還沒有這條路，都是后修的，住了一輩子了，突然就不讓我們住了，房子要給我們拆了，讓我們去哪住？就我們老兩口，身體都有病，就是想把我們逼死，反正我不會走，真急了，就和他們拼命，我們命賤，不值錢。”
“燒點水嘗嘗。”
“領導，能行嗎？”
劉茜壓低聲音，看著水桶里的水，確實無法想象這樣的水怎么能喝下去。
“怎么不能喝。”
李威臉色一沉，“老哥，自來水公司那邊我認識人，想辦法幫你問一下，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應該停水，這是基本的生活保障，是受到法律保護的。”
“那太好了，今天算是遇到貴人了。”
老人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一點笑容，拉了椅子，用袖子在上面蹭了兩下，“坐。”
“附近的住戶還都住在這嗎？”
“都在，都是一些老鄰居，年輕人都去城里了，剩下我們這些老的，茍延殘喘，活一天算一天，盡量不給孩子添麻煩，他們活著也不容易，掙錢難，花錢的地方多，以前一個人上班養一家人，現在一家人上班養一個孩子，都說現在條件好了，活著怎么反而難了，想不通。”
“需求不同，以前吃的用的都簡單，現在追求生活質量，當然不一樣。”
李威坐在凳子上，老式的那種，這讓他不由得想起小時候在老家的生活，晚上也是坐在這種凳子上，看著父母干活，有時候自己也會去幫忙，那個時候雖然窮，但是真的很幸福。
“說得也對，那個時候一件衣服，老大穿完了，老二穿，然后再給老三。”
老人說完笑了兩聲，“現在日子確實好了，平時就能吃得起大米白面，以前那會，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天天盼著過年，現在啥都不盼了。”
“日子會越來越好。”
這時劉茜燒好了一壺水，找不到干凈的水杯，只能找了兩個碗，用熱水燙了燙，倒了兩碗水放在桌子上。
“老哥，凌水橋，您知道嗎？”
“知道啊，我當年就是干這個的，那個時候不叫工程，就是施工隊，也沒有現在這么多設備，都是人工挖，人工往里灌，用的東西比現在的好多了，橋墩里有鋼筋還是石頭，水泥也都是最好的，里面還放了麻，還是當年我提出來的，混了麻，多少年都不會裂，現在都不用這些了，用的都是高科技產品，反而不結實。”
李威聽完連連點頭，看來真的來對了，而且真的巧了，眼前的這個腿部有疾病的老人當年參與了大橋的修建。
“這么結實的大橋，怎么就成了危橋了？按您的年紀，這座大橋應該不超過三十年。”
“三十多年了。”
老人嘆了一口氣，“橋本身沒事，架不住人壞啊，兩場洪水，大橋一點事沒有，就是結實，但是有人不希望大橋一直用，前陣子到了晚上就炸，聲特別大，地都跟著顫，再好的橋也經不住這樣霍霍，都是那群渾蛋干的，沒一個好東西，為了錢什么壞事都干，喪盡天良。”
“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