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邊,生了變故。”
屋里,夏元宸低沉的聲音是讓衛姮驀然抬眸,連搭在他腕上的手指,都輕地顫了一下。
“什么變故?他,出事了?”
夏元宸輕地點頭,“出了關口沒有多久,遭遇偷襲,不慎摔入暗河內。血六救上后,發現他手臂摔斷,腿被石頭劃傷?!?/p>
“如今藏在巖洞里傷養,還需一段時間才能走動。”
衛姮繃緊的神色漸漸舒緩,“只要人無事便好?!?/p>
人還在,解毒便能尋到。
“你去過興慶府外面的雪域嗎?”夏元宸突然問衛姮。
衛姮搖頭,“不曾?!?/p>
夏元宸似是有些了般,微地閉了閉雙眼,才道:“那邊過不了多久,大雪封山,所落的厚雪有你這般高。衛二,我的解藥,或法等到了。”
所以,衛二,本王或許活不到公孫宴歸京了。
幽暗的寒眸凝視坐在床榻邊,眸光寧靜,身上染了藥香的姑娘,心口深處有細細的針,仿佛在扎著。
很想陪在她身邊,可惜啊。
天不遂人愿。
不知道何時,又會驟然離開她。
有了喜歡的女郎,在沙場上從不心軟的王爺,有了一根軟肋。
衛姮卻沒有那么多的傷感。
甚至一點都不擔心。
彎著唇,笑道:“殿下不必擔心,如今殿下身體里的熱毒將解,哪怕宴神醫晚些時日歸京,殿下性命也無憂。”
房里,燭火忽而熄滅,黑暗籠罩,就那么湊巧地遮住了夏元宸俊顏里的尷尬。
做好事不留名的血七收回指彈,藏身暗處的他是深藏功與名。
衛姮還以為是風吹滅了燭火,下意識往窗欞方向望去。
外頭如涼水般的月色透過窗欞,灑落在房里,淡淡月光鋪開,和著墻角里淺鳴且唱的夜蟲聲音,莫名地有了人約黃昏后,月上柳梢頭的繾綣。
就這樣坐著,看著月色,聽著蟲鳴,身邊還有一人陪著,感覺倒也很不錯啊。
衛姮出神地想著。
臉上神色已如常的夏元宸并不知衛姮想什么。
但,忽而來的黑暗因為她在身邊,也滋生出“她處便是吾歸處”寧靜。
那樣感覺輕松、愜意,又無比地讓人心安。
他都舍不得把這份難得的寧靜,打破。
過了一會兒,夏元宸才道:“……當真暫且無憂了?”
誰也沒有想要把燭火點亮的想法。
就這樣,也挺好。
有時候,人處在黑暗,反而更加容易交心。
衛姮更是不知不覺中,連聲音都放柔了許多,“自然當真。等到明年春暖花開,宴神醫再歸京,殿下也無恙?!?/p>
“不過,余毒未解之前,殿下切勿運功。身邊多放些人守著為好?!?/p>
殿下樹敵太多了。
多些暗衛守著,出會事不必自己出面,自有暗衛為他解決。
夏元宸說好,又道:“熱毒能解一事,還需要幫我隱瞞?!?/p>
“是想要隱著宮里嗎?”
衛姮干脆問了出來,事關重大,她不喜歡猜來猜去。
猶記不久前,殿下還是三爺時,他便說過家大業大,勾心斗角。
他最想要瞞著的,應當是宮里了。
夏元宸本還想著斟酌著告訴她,結果,聽她如此直白說出來,不禁低低笑起來。
是了。
她本就是不一樣的女子。
宮里頭那些骯臟的事,那一夜她也見過了。
自己更向她坦白身中奇毒,反而讓天家有了父子情。
在她面前,他已坦白良多,這些事確實可以直接告訴她。
“對,陛下那邊不知你可有法子隱瞞一二?”
衛姮想了想,道:“法子是有,有一種藥丸,連服三次后,會改變脈相,使人看上去變得很虛弱。停藥后,便可康復?!?/p>
“但我擔心藥物相沖,會適得其反?!?/p>
此方,還是當年公孫宴所贈她。
夏元宸并不怕藥物相沖。
藥物相沖再怎么傷身,也不及陛下無情的猜測傷人心。
“陛下每隔五日,會派黃太醫來王府與我診治,屆時,還需你幫我遮掩一二了。”
他這是更愿服用藥丸了。
衛姮心里有些酸澀。
她太清楚不被父母所喜的滋味是什么了。
輕聲道:“好,我這幾日配好后遣人送來。”
起了身,衛姮朝他福了福禮,“殿下時候不早了,是些歇息,臣女告退?!?/p>
朦朧的月色里,夏元宸能看到她對自己的敬重。
可他更喜歡,他在她面前放肆些。
就像在藥浴的時候,還能打趣、調侃自己。
“衛二?!?/p>
“臣女在?!?/p>
“你在我面前,不必拘謹,我更愿看到你在我面前肆無忌憚,隨心所欲?!?/p>
衛姮微微一怔。
肆無忌憚,隨心所欲,怕是有些難。
每次藥浴時的打趣,其實也是有安撫他的心思在里面。
事畢后,再讓自己在他面前隨心所欲,還真不太敢。
尊卑有別。
衛姮一直到離開小院,都沒有再回應夏元宸。
已到宵禁期,衛姮由夏元宸的暗衛一路護走,回了勇毅侯府。
雖到深夜,姑娘家的還是需要歸家,不能輕易夜宿在外。
小院內
夏元宸半撐著身子,目送她走出屋里,走出自己的視線范圍內,直到完全聽不到她的腳步聲,方重新躺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