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不禁一嘆,有了兒女便要操心兒女的婚事。
也不知道姮姐兒那邊如何了。
糟了。
忘了與她說也別把字寫太丑。
……
園子里貴女們的題字作詩,這會子都已經呈到了御前。
御前太監李總管將那字畫一張一張地展開,呈到圣駕前,請圣上過目。
養和殿內安靜到只聞紙章展開的細碎聲。
“老三,你也過來看看。”
換了身常服的圣上少了煌煌不可冒犯的天威,多了幾分尋常父親的親近,“這是今日杜府賞菊賞貴女們所題的字與詩,你看看哪位寫得不錯。”
凌王夏元宸向前,接過圣上遞過來的字卷。
他看向不甚上心,一眼看過后,便淡道:“還好。”
嗯?
這就看完了?
只怕是連讀都沒有讀完吧。
圣上又是好氣又好笑,輕斥:“你有認真看嗎?”
“兒臣并不喜這些,看一眼便成。”
夏元宸淡漠,“再者,好與不好,兒臣也無法分辨。”
“什么無法分辨,分明是不想分辨。”圣上重新將字卷塞到凌王手里,“重新,不許給朕敷衍了事!”
“此事,事關你們幾個不曾娶正妃的皇子們的親事,不得馬虎。”
夏元宸眉心微攏:“不是還有觀蓮節嗎?”
圣上笑道:“觀蓮節烏鴉鴉全是臣工們的閨女,你讓朕挑到何時?杜府此次賞菊宴去的皆是名門世家女,先從這里挑選吧。”
“還有你這身子如此虛弱,只怕無法在觀蓮節露面,先到這里挑一挑吧,看看是否有合你心意的。”
夏元宸剛想張嘴說一句,便被圣上截了話頭,“朕知道你想說什么,怕中毒誤了姑娘家一輩子。”
“那又怎樣,朕的兒子,難不成院子里不能有幾個女人守著了?”
夏元宸微地抿了抿嘴角,頗有些無奈道:“兒臣遵旨。”
在圣上的氣笑聲里,強打起精神開始看貴女的題字、詩詞。
他心里早住了人,那人的容顏、一舉一動,加著她的字都一筆一畫刻在他的心里,再看賞菊賞貴女所做的詩,所寫的字,便是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
不過見圣上饒有興趣,他也就是附和一二。
圣上在書法上頗有造詣,尋常筆墨是難入他的眼。
不太好的,一眼掠過,笑說一句,“也不知道是家的姑娘,腕力不足,字都寫得時大時小,極為別扭。”
又看到好的,便說:“……可見下了番功夫,還不錯,凌王,你來看看,此字溫婉如小月,所作的詩也頗有柔意,可見是個溫柔的小娘子……”
夏元宸接過字卷,看了一眼,便問:“可要留下?”
“先留下。”
圣上笑著又拿起另一位貴女的字卷,認認真真看著,并不因是女娘所寫,便隨意一閱而過。
待看到其中一字卷時,圣上輕地‘咦’了一聲,道:“這字,倒是有意思,有點自成一派,且頗有風骨,可見是個性情堅毅的貴女。”
“可惜啊,火候不到……還得再練幾年,或許可成開山一派。”
說著,便把那字卷遞給夏元宸,“凌王,來,你看看這字。”
夏元宸接過一看,目光一定。
衛二?
她也去賞菊宴了?
雖一眼認出,但夏元宸并沒有留意太久,以免被圣上看出端倪。
不過她這字,是在很努力地寫丑了。
他是見過她所開方子時寫的字,金戈鐵馬,隱有殺伐戾氣,一筆一劃如尖劍出鞘,極盡鋒芒。
而今呈到御前的字如此的丑,看來,是有人提醒她藏拙了。
夏元宸嘴角微彎少許,倏地,胸口突傳來一陣刺痛。
接著,嗓子眼涌起陣陣癢意。
養和殿里全是凌王殿下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
可把圣上嚇到了。
沉喝,“傳黃御醫過來!”
還親自伸出“龍爪子”,為凌王殿下順氣。
李總管見此,也沒有什么驚訝,哈著腰倒凌王倒溫熱的茶水,“殿下,喝口茶水潤潤嗓子眼。”
說話一落,便被圣上怒斥,“糊涂的東西!凌王吃著藥,豈能再吃茶!”
可把李總管駭到撲通跪地,狠狠抽自己幾記耳光。
“滾,自己賞十杖去!”
怒斥的圣上一腳踹開跪在腳邊李總管,見凌王的咳嗽還沒有停,聲音更大了,“黃御醫呢?在哪?給朕滾過來!”
早知今日就不召凌王入宮了!
一時間,圣上也頗有些懊惱。
想著凌王自上次永寧宮吐血昏迷也有這么些日子,身子再虛弱,今日進宮走一走應該無事。
哪知道……
“圣上,殿下他他…他咳血了。”
嚇得屁滾尿流準備去領罰的李總管,這會子看到凌王殿下嘴角邊的血漬,膝蓋里頭更軟了。
三清真人啊。
凌王殿下這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癥?
上回在永寧宮吐血昏迷,這回在養和殿咳到吐血,難不成是是是……是肺癆?
那可是要人命的大病啊。
爬起來,顧不得害怕趕緊拿出干凈的帕子擦著凌王嘴角邊的血,又顫聲道:“圣上,奴婢先攙扶殿下坐會,黃御醫從太醫署也需要一會子的功夫……”
圣上也不用李總管攙扶,直接架起凌王往暖閣里走去。
“父皇,兒臣無事,兒臣咳一會兒便好。”
嘴邊還溢著血線的夏元宸輕地擺手,白著一張俊顏,恪守君臣本分,“天子寢榻,豈是臣子可歇?”
圣上厲聲,“現在沒有臣子,只有父子!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朝堂就得亂!”
擔心嫡子的身體,但更擔心朝堂的安穩。
有嫡子在,下面臣工哪怕再各自暗里支持其他的王爺、皇子,那也不敢擺到明面上來。
可一旦嫡子出事就不一樣了。
既無中宮,又無嫡子,立后、立太子的奏子定會堆滿御案前。
屆時,前朝后宮定生風波。
為了江山社稷、朝堂穩固、后宮安定,嫡子絕不能出事。
夏元宸壓下咳嗽,道:“正是如此,兒臣更不能上天子寢榻。李總管,扶本王坐著便成。”
“是,殿下。”
李總管向前,這回,很是輕松從圣上手里接過了凌王。
“殿下當心腳下。”
細心提醒,一步一步扶著這位將全身重量都靠到自己身上的皇子,走到椅里坐好。
每走一步,李總管心里便沉下一分。
竟不如,身量如此修長挺拔的凌王殿下是如此的瘦,瘦到骨頭都硌到他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