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氏的情緒也被帶動,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對衛姮道:“老夫人這是高興,這是高興……”
衛姮是沒有辦法共情。
老夫人以前應是吃了不少的苦,可她的父親也是吃苦了的。
既無父親庇護,又遭生母的冷待,若非自己爭氣立了功,再因救了外祖父,娶了母親,又怎會有現在的勇毅侯府呢?
面對老夫人的眼淚,衛姮是心如止水。
還是衛宗炎心細發現了衛姮淡淡的疏離,心下微微一嘆,這孩子,是個冷性子的。
歲姐兒能入她眼,當真是投了眼緣。
否則,以他家之前對姮姐兒、蘭哥兒的冷漠,莫說住進侯府,只怕連見她一面都難。
“母親,大喜的日子還是莫哭了。還是說要緊的事吧。”
老夫人也覺得自己不能哭,只是啊,一時激動沒給克制住。
又讓古嬤嬤打來水,洗了把臉,起伏的心緒才平靜下來。
吃了口熱茶,老夫人才繼續道:“既是大喜事,可要告訴族里?”
衛姮笑道:“暫時不必了,賜婚圣婚不曾送到侯府,或許存有變數也是有的。王爺有公務在身,已離開渠縣,等祖母回了上京后,再向您請安。”
老夫人其實也有意請凌王駕臨祖宅,得知王爺已離開渠縣,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又聽到回了上京后,會給她請安,又精神起來。
“王爺公務繁忙,我一個老婆子可不敢勞煩王爺了,只要王爺待你好,祖母就放心了。”這話,是有幾分真心實意地。
凌王對姮丫頭越好,娘家人受益也就越大。
她啊,別所無求,能讓老三一家子都沾些好處就可以了。
又留了衛姮說了會兒話,老夫人這才讓衛姮離開。
待屋里只有老三兩夫婦,老夫人便輕聲道:“姮姐兒與凌王殿下的婚事應當是不成了,你們兩夫婦,也得早點做打算才成。”
“我想,不如你們兩夫婦去上任,我、歲姐兒、思哥兒、儀哥兒留在上京,如何?”
荊氏沒有接話,而是不動聲色看了丈夫一眼。
衛宗炎好在腦子清醒,沒有像兄長衛宗耀那樣急功近利。
見老夫人動了心思,他也不立馬駁回去,而是笑道:“母親,如今我們是與姮姐兒分了家,您住侯府可以,可留著歲姐兒和她兩個哥哥在侯府,母親,兒子是沒那臉的……”
“是啊,母親,如此行事難免會落人口舌。”
荊氏也輕聲勸起來,“姮姐兒已為歲姐兒尋好了教養嬤嬤,再過三年歲姐兒議親剛剛好 ,何須急于一時呢。”
她是愿與兒子、女兒分開。
更不放心讓老夫人教養兒子、女兒。
老夫人待三房是好,可是,老夫人未必事事都是好的。
心里有盤算的老夫人經老三提醒,正在興頭上的她頓時潑了一盆冷水。
她一時高興,竟忘了已分家。
“唉,早知如此,晚些時候再分家了……”
老夫人一聲呢喃,倒是把衛宗炎、荊氏夫婦倆嚇到。
“母親!慎言!”
衛宗炎面露嚴肅,又打發古嬤嬤到外頭守著,以防有人聽到。
下人們出去后,衛宗炎才慎重道:“母親,以后切不可再說這些有的,沒的話兒。姮姐兒的行事,你也是見過了,她不是二兄,她是您孫女,是我侄女了。”
“二兄已走,姮姐兒可以 孝敬您,但已無贍養之責,您且有兩子,如何能想著依附孫女?傳出去便是家風不正了!”
“屆時,可真會誤了歲姐兒的親事,也會讓思哥兒、儀哥兒的親事艱難。”
高門大戶最忌家風不正。
稍有一點風吹草動,寧肯錯殺,也不愿就將。
老夫人最怕的便是耽擱她最寵愛的孫女、孫子們的婚事、前程,聞言,老夫人也品出自己失言,也趕緊往外頭看一眼,“外頭無人吧。”
“無人,可您這些話兒, 兒子求您了,莫要再說了。如今三房很好,哥兒們我自會聘大儒為師,姐兒又有宮中嬤嬤教養,只要一家子安分守己,別整日想著那些有的沒的,姮姐兒是不會不念親情。”
“可我們所求太多,貪欲過盛,姮姐兒便是不理我們,只當尋常親戚走動,旁人也挑不出錯的。”
如此一番勸說、敲打,老夫人心里那點念頭方被壓下去。
不過到了入夜后,老夫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是睡不著,干脆同守夜的喜婆說起話。
“喜婆,白日里姮丫頭打發你離開后,就去見了凌王殿下?”
喜婆也沒有睡,她需得等老夫人入睡后,方能睡下。
聞言,緊了緊身上的被褥,回道:“二姑娘辦事頗有章程,老奴不曾端出端倪。不過,老奴能感覺二姑娘為人磊落,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
身為下人,喜婆是有分寸的。
可不能隨意跟著主子一起道評如今府里權威最大的二姑娘。
老夫人想聽的可不是這些。
翻了身,又道:“我是覺這孩子,不好親近。”
喜婆在心里斟酌了小會兒,方道:“這是自然的,六姑娘打小在老夫人您身邊長大,自然是要親近您了些。”
“老奴記得六姑娘三歲那一年吧,染了風寒,一張小臉燒到通紅,是您在菩薩面前跪了整整一夜,求菩薩保佑六姑娘平平安安度過此劫。”
“二姑娘呢,打小邊關長大,侯爺離世前您可是連她的面兒都沒有見過呢。論親近啊,那 肯定是您與六姑娘親近些,二姑娘身份再尊貴,您心里頭最惦記的還是六姑娘。”
所以啊,您既不曾為二姑娘做過些什么,也就不要求二姑娘要親近您了。
喜婆說完,不禁回想白日里三老爺私下對她的叮囑。
一定要好生勸住老夫人,千萬不能生了癡念!
果然讓三老爺猜中了。
老夫人為了六姑娘,心里頭生出些不該生出來的念想了。
內室里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老夫人一聲長嘆,“你說得沒錯,我不曾親近過姮丫頭,如今又怎能指望姮姐兒掏心掏肺呢?”
“罷了,只要她心里還有老三一家子,我也別無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