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沉默了許久， 一只手輕地遮住歲姐兒的耳朵，才問衛姮，“姮姐兒，前塵往事別太執著了，你得向前看。”
衛姮當下便明白老夫人說的是什么。
能在祖父過世，不靠族中救濟，將三子教養成才，又讓一女嫁入小世家，祖母自然是有本能的。
聞言，衛姮輕地笑了笑，道：“祖母，刀扎在他們身上， 自個是不覺著疼的。刀，扎到自個身上，比如小叔，比如歲姐兒身上，祖母應是知道疼的。”
她真的很討厭勸人善良這等子屁話！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做人，無論多大了，也該有自知之明才對。
老夫人一噎。
嘴角也不禁抿緊少許，過了好一會兒，嘆道：“終究是一家人啊。”
衛姮哂笑，“是啊，終究是一家人，為何欺我和蘭哥兒呢？祖母，你我之間也不必談那些傷情分的舊事，不值當。”
再說下去，真沒有意思了。
以前既沒有插手，以后也不必插手。
半路到了一人茶棚歇息時，衛歲晚以需要尋件披氅為由，撒著嬌請荊氏幫她找一找。
荊氏還以為女兒是真需要一件披氅，邊走邊道：“車子生了炭，怎么還冷了？莫不是受寒了？”
說著，便往歲姐兒額頭上探去。
歲姐兒挽緊荊氏的手，頭亦住荊氏肩頭枕頭，不動聲色道：“母親，女兒需得同您說件事兒。”
荊氏聽出女兒聲色里的嚴肅，面上不禁微微一沉，相攜的兩母女放慢腳步，朝放著包袱的馬車走去。
“三夫人是真疼六姑娘啊。”
給衛姮倒茶水的碧竹低低說著，眼里盡是羨慕。
是啊。
小嬸是真的疼愛六妹妹。
衛姮呢喃一句“母女之間便是如此吧”，說著，無意抬眼便看到碧竹眼里的羨慕，衛姮端著茶碗的手不禁一頓。
碧竹也是思念自己的娘親了吧。
衛姮不禁臉色黯然，碧竹、初春、青霜皆是父母戰死，父親憐她們，將她們三人送到她屋里，一晃眼，十多年了。
“碧竹，今歲我們抽出兩個月回邊關一趟吧。”
“回邊關？姑娘，使不得，您回了邊關，侯府怕是要翻天。”神情一變的碧竹立馬搖頭，“不能回，可不能回。”
衛姮看到心酸。
前世為了她，碧竹、初春、青霜到死都沒有回過邊關。
“有方嬤嬤，李叔在，不礙事。更何況，我也想回邊關看看。”衛姮望著無窮的天際，神情里已有懷念。
“想看看大漠孤煙，想看看無邊無際的戈壁，想去胡楊林走走……還想去曾經父親走過的城墻。”
那時雖苦，卻因有父親而無憂無慮。
碧竹說到也不禁心動，“那奴婢想回家看看，再去父親、 母親的墳頭拜祭，告訴父親、母親這些年奴婢在姑娘身邊很好很好，讓二老九泉下不必惦記奴婢。”
“好啊，到時候我陪你一起。”
提到回邊關，衛姮臉上的笑都深了許多，“我記得你家門口有棵大棗樹……”
“初春、青霜家也有棗樹呢……比奴婢家的還要高，就是不知如今還在不在。”
主仆兩人笑著回憶起邊關的日子，都沒有留意悄然返回的荊氏請走了老夫人。
老夫人一碗熱茶都沒有吃過，便被荊氏請回了馬車。
上了馬車見老三也在，老夫人微微一愣，“何事神神秘秘的，非得到馬車里避著說？”
因只是短暫歇腳，衛宗炎沒有繞彎子，直接提起歲姐兒與他夫婦倆說的事。
“這猴兒竟在祖母面前裝睡。”
老夫人又是氣，又有些好氣，“還轉身便把我說的話兒，全說給你們。”
衛宗炎道：“母親，歲姐兒也是擔心姮姐兒，您莫怪她。”
老夫人瞪了三子一眼，“我還沒有那么小心眼去怪歲姐兒。”
微微一頓，又嘆道：“老三啊，你既知曉，我也不瞞你了。姮姐兒怕是并沒有放過老大家，你看如何是好？”
“我怕姮姐兒心思過重，怨氣過深，會犯下人命。那時，毀長房，也毀了她自己。”
荊氏這邊都已經攥緊手里的絹子了。
母親糊涂啊。
前腳歲姐兒得了姮姐兒的好處，母親后腳便讓姮姐兒放下前塵往事，這豈不是讓姮姐兒寒心嗎？
且看夫君如何同母親說吧。
衛宗炎也是聽到一個頭，兩個大，“母親，大房、二房的事兒，母親您原先既沒有出面過，如今已成定局，你又何必多言呢？”
“姮姐兒要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七哥、七嫂都不曾過問，您啊，聽兒子一句勸，一切如舊，不管不問便成了。 ”
“兒子知道您想的是終究是一家人，稀里糊涂過日子就成了，可個人自有個人的緣法，您以后是跟著兒子過，您管好兒子的家便成了。”
“大哥也罷，姮姐兒也罷，以前您是怎么樣，以后就是怎么樣。什么前塵往事，諸如此類的話，母親您切莫再同姮姐兒說了。 ”
“那是您認為的前塵往事，只要姮姐兒在心里一日沒有翻篇，都是事兒，母親可明白了？”
這叫什么事兒呢？
說好不管，母親怎么又管起來。
老夫人被衛宗炎說到面上有些掛不住，拉了臉，冷道：“我還不是為了你！”
“你以后是要高升的，歲姐兒的婚事你們兩夫人既是請了宮里的嬤嬤，那定是要高嫁，你們說說，這萬一家里出了個犯了命案姑娘，歲姐兒還能高嫁嗎？”
荊氏不禁松口氣，原來還是為了他們三房。
走到老夫人身邊，手輕輕地一下一下給氣到了老夫人順后背，柔聲勸道：“母親您啊，不是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嗎？您啊，只管照顧好自個的身子，切莫因外頭的雜事而傷神。”
三言兩語勸到老夫人臉色好轉。
荊氏又道：“姮姐兒是個了聰慧的，最會顧全大局，您說她怎么可能會犯下命案來毀了自己呢？多不值當啊。”
“更何況啊，她還得為蘭哥兒著想不是嗎？您啊，想左了啦。”
勸到老夫人神色不禁微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