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里,還有殘存的木煙味,僅同青梧院一墻之隔的聽瀾院里,初春點了安神的香,輕輕置在床榻邊。
“姑娘,冬生捎了話,那物件四姑娘不曾查看,便匆匆塞到他手里,這會子應當已進了昌王府。”
準備上榻的衛姮動作一頓,“香蕪院那邊呢?”
初春一邊取著金錯銀的帳鉤,將層層疊疊的床帷放下來,一邊回話,“盧媽媽說四姑娘心情不錯,說是餓了,吃了碟子果子方洗漱入睡。”
心情不錯,還能吃果子……
原來陷害她讓她這般高興啊。
坐上床榻的衛姮冷地勾了勾嘴角。
衛妙音,你把自己最后逃出老昌王府的機會都丟掉了。
害人終害己。
待到老昌王拿著那物找上侯府,但愿你還能笑出來。
眼里冷意掠過,衛姮叮囑道:“讓冬生這幾日當心些,非必要無須冒險同你們見面。折騰半宿,你們也累了,回屋歇息吧。”
“是,姑娘。”
初春吹了燈,又放下內室與暖閣相隔的簾子,手腳放輕慢慢退出內室回到聽瀾院的西梢間。
“姑娘睡了?”
碧竹低低問著,她手臂給姑娘擋火時,不堪灼傷,被姑娘‘勒令’養傷,直到好了再回屋里伺候。
一夜間發生這么多的事兒,她哪里還能安心養傷啊。
只想回到姑娘身邊,為姑娘排憂解難。
初春上了炕,見到碧竹纏著紗布的手臂,眼眶不禁微微泛紅。
“姑娘沒事,你呢,可還疼?”
灼傷、燙傷,可比砍一刀要疼多了。
碧竹倒不覺得有多痛,還不以為然甩甩手臂。
胳膊剛抬起,還沒有甩出來便被初春按住,氣道:“傷著了,怎么還胡來!”
“這不是想讓你知道我沒事嗎?”
碧竹笑嘻嘻地回著,燭火里,見初春紅了眼眶,心下便知曉她是在擔心自己。
連忙收起嬉皮笑臉,小聲道:“真不疼,姑娘給了膏傷很好使呢,清清涼涼,好聞又散痛。”
茶水房里的小丫鬟總會有燙傷的時候,姑娘心善,便自己熬了燙傷膏給小丫鬟們以備急用。
今兒個,便讓她給用上了。
初春仔細端詳了碧竹小會兒,見她神色輕松,委實不見有什么痛苦,方放心些許。
“今日多虧了你攔了下,不然,那燒木便砸在姑娘臉上了。”
回想當時從火海里沖出來的那幕,初春至今心有余悸。
太險了。
燒起來的屋頂掉下好大一截,吐著火舌子的橫木,多虧碧竹反應快,及時用手臂攔開,不然便正好砸在姑娘的頭上。
碧竹卻抿緊了嘴,爾后,輕聲道:“那橫木當時是砸向四姑娘,姑娘想替四姑娘攔開,我怕傷著姑娘才伸手去攔開。”
那一瞬間發現太快了,快到根本來不及有任何的反應。
姑娘怕傷到四姑娘的臉,而她,則怕傷到姑娘的臉。
初春聽到小臉泛白,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難怪適才我告訴姑娘,四姑娘把那物交給冬生時,姑娘心情很低落。”
“能不低落嗎?一群白眼狼。”
碧竹咬牙,“說到底,還是姑娘太心善了,要我說四姑娘她活……”
“慎言。”
神色一厲的初春沉聲打斷碧竹后面未盡之言。
主子們再不是,也輪不到奴婢們置喙。
“我是替姑娘不值。”
碧竹抹起眼淚,哽咽道:“姑娘多不容易啊,外頭的人欺負姑娘也就罷了,夫人可是姑娘的親生母親啊,姑娘差點從火海里逃不出來,夫人不僅不關心姑娘,反而要趁機奪走府里中饋。”
“還斥責姑娘辦事不力,是姑娘不用心,沒有管束好下人惹來火災。可這火災,分明是大爺有意放賊子進來點火!”
“夫人她再不疼姑娘,好歹也要念骨肉一場吧,怎么能這樣……這樣寒姑娘的心啊。”
說到深處,碧竹低嗚聲更大了。
外頭的人欺負姑娘,還能用終究不是一家人來安慰自己。
可夫人是姑娘的親生母親啊!
世上怎么會有這般心狠的母親對待自己的女兒啊。
初春沉默了。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碧竹。
夫人為何這般對待姑娘呢?
身為奴婢的自己也弄不明白。
過了許久,初春輕地撫順碧竹的后背,慢慢地,字字冷靜而堅定地道:“姑娘已經不在意了,你日后切莫當著姑娘的面兒為姑娘抱不平。”
每說一次,其實無疑是往姑娘心頭捅一刀。
有的事,有的人,知道就好,不必多提。
“也莫傷心了,早點把傷養好,早點回來伺候姑娘。姑娘說了,這出戲才戲場,后面還精彩的戲兒出場。”
“我們身為姑娘的奴婢,姑娘又人倚重我們,更應該替姑娘守好門戶,不能讓外頭的人欺負姑娘。”
這丫頭是真哭傷了,都哭到身子一抽一顫的。
她與碧竹不太相同。
碧竹看著風風火火,實則心底最為柔軟。
而她自己看著柔軟,實則最為冷靜。
依她來說,夫人對姑娘這般無情,有時候對姑娘來說何嘗不是一樁幸事呢。
等夫人百年之后,姑娘還不需要傷懷呢。
碧竹的傷心來得快,也去得快。
聞言,抹干凈眼淚,用力點頭道:“你說得沒錯,我得盡快把傷養好,要替姑娘守好青梧院,不讓宵小再傷害姑娘。”
……
聽瀾院,默二也在問衛姮,“可需屬下將一眾宵小解決?”
說話間,長劍出鞘,在燭火里劃過銳利寒芒。
衛姮望著大半夜翻墻進來,還能準確來到聽瀾院找到自己的默二,嘆道:“不是說好不要輕舉妄動嗎?三爺怎么食言了呢?”
“侯府大火,王爺憂心,至今未睡。”
默二不比血七,衛姑娘既是王爺身邊最為親近的女子,日后還會是王妃,既夫妻一體,他把王爺的事兒告訴王妃,不算逾矩。
衛姮自然有些著急,“王爺身子弱,不可熬夜。他怎么又不聽話了呢。”
默二:“圣上盛怒,罰王爺抄經三百卷,何日抄完,何日出王府。”
多少?
三百卷?
衛姮倒抽口冷氣,“王爺能抄完嗎?”
“王爺說盡力而為。”
“要不,你們還是勸王爺放棄吧,其實……”
其實不必入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