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嬤嬤臉上挨了十板子,是老夫人親自命身邊的古嬤嬤行罰。
原話是“仗是自己是主子身邊得臉的婆子,竟連府中姑娘都不曾放眼里,若不好生懲罰,往后旁邊的下人有樣學樣,過不了幾年,侯府是下人們的侯府了!”
家里的老祖宗發話,即使是侯爺夫人章氏,也得捏著鼻子認錯。
不僅要認錯,還要把錯處全攬在自個身上,要勸老夫人莫為此氣壞身子。
老夫人到底是給章氏留了顏面,沒有當著侯府下人的面責罰申嬤嬤,而是在章氏的屋里受摑。
饒是如此,也讓章氏顏面掃地。
行罰的古嬤嬤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老夫人生出的三子可以說是這位古嬤嬤看著長大。
仆人隨主,古嬤嬤也是一個面龐消瘦的嬤嬤,薄薄的面皮松松垮垮的掛在臉上,鼻側兩溝極深,又終年抿著嘴,嘴角下陷,乍地一看,挺令人心里發忤。
收回抽人的小木板,古嬤嬤看向章氏,一板一眼地肅道:“二夫人,奴婢已代老夫人行罰完畢,往二夫人加以管束身邊下人,謹記仆若大主,必遭家禍。”
說完,古嬤嬤規矩屈膝行了禮,方退下。
跪在地上的申嬤嬤早打到臉青一塊,紫一塊,直到古嬤嬤走出門子,方癱在地上失聲哭起來。
“夫人啊,奴婢是沒臉在夫人身邊伺候了,求夫人看在老奴伺候一場的份上,放老奴出去吧。”
活了小半輩子,何曾這般丟臉過?
她可是主母身邊得臉的管事嬤嬤啊,便是青梧院那邊的方嬤嬤見了她,也是客客氣氣的。
結果呢?
老夫人回府不過第一天,就把她給教訓了。
幾年來的體面,全沒有了。
章氏也是頭疼得緊。
本來在老夫人院里受了氣,如今身邊的嬤嬤非但不來安撫她,還反過來在她面前哭天喊地。
怎么?
主子受得了委屈,她一個下人就受不住了?
老夫人沒說錯,仆若大主,必遭家禍!
“一言不合就哭哭泣泣,成何體統!”
太陽穴兩側像有兩根細線拉扯般痛的章氏用力拍了下炕幾,面沉如水呵斥,“我受了氣,我還沒有誰,沒有抱怨,你倒好,反先同我哭起來了!”
“怎么?還指望著我一個當主子的,安慰你不成?”
這會兒,章氏也不講什么平等了。
她自己都一肚子的火,一肚子的委屈,實在沒個好心情聽申嬤嬤哭叫。
申嬤嬤哪知道章氏在安福居里受了氣。
還想著自己哭一哭,能讓章氏知道,她今日為主子辦事在受罰,是想著讓章氏念自個的好。
沒想到,打了打了,哭了哭了,說也說了,卻落到一個“成何體統”的罪過。
這日子啊,當真沒有法子過下去了。
大爺啊。
你快一點一把火燒了這不是人待的侯府吧。
趕緊請大夫人回來,重振門楣啊。
重新跪好,申嬤嬤咽下苦楚,磕著頭嘶啞道:“是,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的打擾夫人清靜了,奴婢的罪該萬死。”
“行了,行了,別磕了,我還沒死呢。”
失去耐心的章氏按著眉心,沒好聲氣地讓申嬤嬤趕忙來,“我頭痛得緊,你讓月凝進屋給我按按。”
睇見申嬤嬤抽腫的臉,章氏指著暖客里的亮格柜,“去柜子里拿盒活血化瘀的藥膏,回屋自己抹抹。”
“奴婢的不礙事,奴婢的先給夫人按按頭吧,月凝手重,又沒有貼身伺候過夫人,哪有奴婢伺候得好。”
申嬤嬤這會子極怕自己在章氏面前失寵。
衛文濯的大業還沒有辦成,她是大房唯一留在章氏身邊的至關重要的眼線,她要失寵,誰來替衛文濯辦事呢。
臉再痛,也得打起精神伺候好章氏。
章氏也習慣申嬤嬤的伺候。
原主以前從娘家帶過來的老人,早在邊關的時候被她清理一批,三年前回上京,又趁機清一批,可以說身邊是無人可用。
直到去了莊子里,她才趁機培養自己的人。
其中,申嬤嬤便是一個。
還有幾個丫鬟也是。
不過用得最順手的還是申嬤嬤。
閉上雙眼的章氏感覺著申嬤嬤按揉的手藝,嘆道;“還是你的手法好,旁人不及你半分。”
申嬤嬤哽咽道:“也是夫人看重奴婢,不然,奴婢手法再好,也一無是處。”
章氏最喜歡自己的恩惠讓人記住,并時刻掛在嘴邊感謝她。
聞言,心情好轉些的她也放軟了身段,“今日的事,是你委屈了。放心吧,我不會讓身邊的人吃虧。你不是說有個侄子如今大了,無處可去嗎?”
“這樣吧,你回頭領他過來要給我瞧瞧,生得機靈我便給他一筆銀子,給我到外頭開間脂粉鋪子。”
申嬤嬤一聽,頓時驚喜萬分。
那可不是她的侄子。
是婁管事的人。
如今二夫人突然松口,還許下拿銀錢出來經商,豈不正中大夫人的下懷?
生怕章氏反悔,申嬤嬤喜道:“奴婢替我那侄子謝過夫人的栽培,夫人你放一萬個心,奴婢那侄子也讀了幾年的書,識得幾個字的。”
“又在外頭做了兩年賬房先生,直到主家犯了事,家業倒了方寫信投奔奴婢。”
接著又說了一堆感恩戴德的話,哄得章氏心情更為舒暢。
嘴里的門把也就松了,笑道:“也是濯哥兒提醒了我,說我坐吃空山不是個事,最好有門正經的營生。”
“我合計許久,濯哥兒沒說錯,是該有自己的營生才成。濯哥兒說脂粉鋪子開支小,那就先試一試吧。”
原來是大爺在二夫人面前提了一嘴啊。
難怪不愛動的二夫人有了開鋪子的念頭。
大夫人可真厲害。
隔著這般遠,照樣能拿捏二夫人呢。
“可見大爺是真心為夫人著想呢,不枉夫人疼愛大爺一場。”
章氏笑起來,眉梢間有春色盎然綻放,“可不,確實是個小暖男,深得我心啊。”
申嬤嬤是聽不懂小暖男為何意,只知曉,二夫人如今對大爺是愈發的滿意。
趁機又說起衛文濯的好話,“大爺是個孝順的,能為夫人排憂解難,想來大爺心頭也高興。”
“嗯,他的好意我都瞧在眼里,也記在心里。”章氏頷首,又道:“今晚行事,你讓濯哥兒當心些,別被火傷了自個。”
好好的帥哥,身上燒壞,那可不太好看了。
尤其是臉。
必須護好。
申嬤嬤自是應下,待天色再黑一些,便去尋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