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也的確是個散財童子。
更何況出門子前還有申嬤嬤這么號一心向著大房的老仆一再提醒她大姑娘在外頭過得苦,都靠大爺救濟,故而,衛云幽不過才嚎兩嗓子窮,章氏便從袖子里掏出早準備好的銀票。
別看章氏散財,對庶出、隔房的侄女侄子大方,可銀匣子是絕不讓身邊的人沾手,哪怕是申嬤嬤也不成。
五張銀票塞到衛云幽手里,章氏嘆道:“好孩子你是受委屈了,嬸嬸也幫不到你什么,這點銀錢你先拿著吧,馬上過年,出去給了自己置辦幾身好看的衣裳?!?/p>
衛云幽自詡不沾銅臭的才女,并沒有立馬接過來,一副‘受之有愧,不敢麻煩長輩’的慌措模樣,把銀票推回去。
“嬸嬸已助我良多,我怎能還要嬸嬸的銀錢呢?再收下去,云幽當真無顏見安嬸嬸了?!?/p>
才五百銀!
打發討飯的嗎?
既是知道馬上過年,需得置辦衣裳、年貨,真要疼她的話,不說也得給一千吧。
要知霓裳閣稍好看些的衣裳置辦下來,至少二百兩。
五百兩,她能做什么呢?
申嬤嬤也覺少了些,見此,抹著眼淚道:“可憐了大姑娘,明明是金尊玉貴的小姐,如今竟要住到這般小的院子里?!?/p>
“左鄰右舍不是走卒販夫,就是些粗鄙庶民,大爺,你能不能給大姑娘換一個好一點宅子啊,奴婢瞧著實在心疼大姑娘啊。”
“嬤嬤,并非我想委屈妹妹,實在……”
衛文濯露出愧色,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攥緊。
文人握筆的手本就生得白皙、修長,筋骨宛如玉雕細刻,握緊時,青色筋絡隱隱浮現,是把兒郎不欲讓人知道的隱忍發揮得淋漓盡致。
再加之他說著又側過首,喉結咽動間,將脖頸線條拉得更為流暢、有力,一張一弛間,輕輕松松把好兒郎顏色的章氏拿捏住。
嘆氣一聲,從另一只袖子掏出幾張銀票,放到炕幾上,“濯哥兒,這是本打算給你的八百銀,你自個看著辦吧?!?/p>
衛文濯沒有料到章氏也給他準備了過年的銀錢。
八百兩,不是小數。
側首看向一旁的雙眼在章氏看不見的地方,微地瞇緊少許。
母親沒有說錯,二嬸嬸的確的花不完的嫁妝,手指縫里隨便漏一點,足夠他們過上好一陣的富貴日子。
說來也是怪,母親既把持侯府三年,為何分府時,母親手里竟沒有什么銀錢呢?
聽父親說,二嬸嬸娘家每年分紅孝敬回上京的銀錢都是數萬兩。
三年不說多了,五萬兩總有吧。
那都去哪里了呢?
緩緩回首,衛文濯嗓音低啞道:“嬸嬸,我如今住在七伯父府上,并無在大開銷,這銀錢……可否能全給妹妹?”
妹妹穿著的確寒酸了些。
齊世子是個風雅的兒郎,兒郎生來便有喜女子嬌嫩的劣根,妹妹僅靠才情及往日的情分只怕難將齊世子攏住,還需得在衣著裝扮上費些心思才對。
衛文濯身為男子,自然是懂男子。
章氏見他把銀錢全給衛云幽,自己半點不留,不禁有些吃酸。
不過,她既說了讓他自己做主,那就隨他了。
嘴里舍不得說教衛文濯,便開始說教衛云幽。
“大姑娘,不是嬸嬸說你,你既是跟了世子,就得多花點心思籠絡世子,讓他把寧遠侯府里的好東西往你這里送?!?/p>
“世子雖說不掌家,你可以隔三岔五少了這,少了那,求著世子想辦法啊。不拘只要銀錢,什么瓶啊、玉啊、寶石都成?!?/p>
想當年,她跟著老男人時,就是天天纏著老男人要這要么,什么包啊、首飾啊、衣物啊,要到手后再轉手一賣,便是現錢。
衛云幽聽到面色都險些掛不住了。
嬸嬸把她當成什么人了?
竟要讓她使這些個上不了臺面的下作手段,在齊君瑜面前低聲下氣乞討嗎?
申嬤嬤也是聽到臉都墨了。
二夫人怎能這樣做賤人大姑娘呢?
淪為齊世子外室,本已不該,如今又讓大姑娘學著勾欄里賤樣,二夫人是想把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給逼死嗎?
寧遠侯夫人,還有李家的小姐知曉后,上京還有大姑娘的容身之地嗎?
“夫人,萬萬不可啊。大姑娘是好人家的姑娘,如今是靠著大爺過日子,真要伸手求助齊世子,肖夫人、李小姐是不會放過大姑娘啊。”
申嬤嬤還真以為宅子是衛文濯租的呢。
衛云幽此時的臉色已是青一陣白一陣,如今就是依附著齊君瑜過日子。
不想自己的顏面再被一個下人踩來踩去,衛云幽假裝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柔柔地轉了話題,“今日難得同嬸嬸見面,不說這些糟心事了?!?/p>
“兄長,你不是有要事與嬸嬸商議嗎?夜色已深,還是早些說完,早些送嬸嬸回侯府吧?!?/p>
申嬤嬤聞言, 機警道:“奴婢去外頭守著?!?/p>
以防小心隔墻有耳。
屋檐上守著的護衛聞言, 繼續趴著,以耳貼聽屋里的人說些什么。
沒一會兒,護衛便聽到臉色駭色一變。
大房的少爺,竟然唆使二夫人去偷二姑娘的貼身衣物?
屋里,章氏道:“既如此,宜早不宜遲了。等老夫人以及你們小叔一家回來,人來人往,恐怕不好行事?!?/p>
衛文濯要的就是人來人往,趁著人多出事,老昌王安排的人才有機會得手。
更何況——
“嬸嬸,侄兒逾規想求嬸嬸一句真心話,不知嬸嬸可曾想過拿回侯府中饋?”
“按理來說,姮姐兒出嫁后,嬸嬸乃侯府主母理當執掌中饋,然,老夫人回上京,嬸嬸想要拿回中饋,只怕難過老夫人這關?!?/p>
章氏原本懶洋洋坐著的身子慢慢直了少許。
侯府中饋,象征著身份與權力。
她,自然是想的。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人都嫁了,侯府中饋自然會回到她這個主母手里。
這也是為什么三年來,她沒有著急去爭,而是當個甩手掌柜把中饋托付給盧氏。
一來,是想看到盧氏與衛姮斗個你死我活,借盧氏的手除掉死鬼生前留下來的人。
二來,她不爭不搶,能讓死鬼的人對她放下戒心,讓那封能拿捏她的信件,暫時不會重現于世。
適才濯哥兒提醒了她。
侯府中饋可不是想拿便能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