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攬過怡姐兒肩頭,把活得謹小慎微的姑娘,摟到自個懷里。
素來淡漠的聲色里,飽含憐愛,“怡姐兒,人貴在自強,自立,天底下無父無母庇護的可憐人多著去了,可腳下的路千千萬萬路,你得踏出來才成。”
“人活一世不易,貴在自強自立,斷不能活得太過憋屈。衛家的女郎,更不應該活得憋屈。”
“趙姨娘叮囑你忍讓,想來也并非讓你委曲求全。如今你愈發的大了,難道不想成為像姮姐兒這般頂天立地的女郎,為所愛之人撐起一片藍天呢?”
怡姐兒自然是想護著姨娘。
可每次她想要做點什么,姨娘便會攔了她,更有好幾次她看到姮姐姐被盧氏關小祠堂,她想偷偷給姮姐姐送些點心,姨娘幾乎是跪著求她別說。
姨娘說,“五姑娘,兩王相斗,小鬼遭殃,你既為護住二姑娘的本領,又何必自討苦吃啊。”
“你去了不僅幫不到二姑娘,反而會害到二姑娘更加被大夫人折磨啊。”
無論她怎么苦苦哀求,姨娘都不允許她走出西小院半步, 把她鎖起,把她看緊,甚至翻箱倒柜,尋出她偷偷為姮姐姐藏起來的點心。
后來,姮姐姐漸漸在侯府里站穩,穩到連大夫人都無可奈何時,她就知道,自己應該遠離姮姐姐了。
姮姐姐最苦最難的時候,她沒能替姮姐姐出頭,如今姮姐姐好了,她有何顏面湊到過去,求得姮姐姐庇護呢。
做人啊,不能太厚顏無恥了。
就好比現在,她知道如果自己說了,姮姐姐一定會為她出頭。
但她不想說。
如七伯母所說,天下可憐人眾多,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走的路,她既然沒有選擇在姮姐姐最艱難的時候,與姮姐姐同行,那么,現在的自己也沒有資格站出來,走到姮姐姐身邊。
她嘴笨,不善言辭,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哪怕是七伯母出面,她也不會說。
柔順膽小的怡姐兒,也是有倔強的一面。
謝氏一時半會也是拿怡姐兒沒有辦法了。
有心替她出頭,奈何怡姐兒自己無聲地拒絕。
衛姮收起怡姐兒換下來的臟衣裳,輕聲道:“伯母,怡姐兒這會子身上怕是冷得難受,不如待她好了后,再說吧。”
怡姐兒是極為內斂、隱忍的性子,嘴兒緊到如同河蚌。
她不想說的事兒,任憑別人說破天,也不會吐露半個字眼兒。
謝氏依了衛姮所言。
與怡姐兒短暫相處,便也知曉怡姐兒是什么性子。
身為長輩的她,會告訴姑娘不必害怕,不必委曲求全,遇到困難、受到委屈,盡管告訴她。
如今,只等著怡姐兒自己能夠勇敢站出來了。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馬車停靠路邊給行人歇腳的茶寮,衛姮便在較為簡陋的茶室里給怡姐兒正手骨。
衛妙音得知怡姐兒摔到手骨脫臼,非但不覺自責、后怕,反而暗里沾沾自喜。
同衛妙姝附耳道:“三姐姐,你看她多蠢,不就是摔下馬車么,竟還把手都摔脫臼。”
“出門在外,四妹妹還是慎言些為好。”
到了外頭,衛妙姝端起了身份,淡淡說教了一句,又道:“妹妹也累了,去茶寮里歇會吧。”
想著一起說道說道,反被說教了的衛妙音,頓生不悅,小聲啐了句“慣會裝腔作勢”,腰肢一扭,進了茶寮。
不曾發現她一轉身,衛妙姝便彎起了嘴角。
母親章氏的馬車還沒有到呢。
她啊,便站在外頭等候,等著馬車過來。
姨娘說了,她要多孝敬好母親,才能從母親手里得到更多的嫁妝。
房里的丫鬟見香把斗篷為衛妙姝披好,小聲笑道:“姑娘一片孝心,待會兒夫人見了,定會高興。”
這是自然。
母親最喜歡有人親近她呢。
翹首的衛妙姝道:“給母親準備的暖手爐呢?”
見香回道:“早備好了呢,奴婢還向茶爐子那兒添了新木炭,品質雖差了點,但不妨事,爐子暖手便成。”
姑娘越是討夫人歡心,她們這些丫鬟也能得到不少好處呢。
見貼身丫鬟把事兒辦妥,衛妙姝臉上的笑意又深了些。
今兒個她得讓母親知曉,身為庶女的她比嫡女姮姐兒,更貼心,更孝敬。
笑意漫到眼里又壓下來。
回頭看了眼坐在茶寮里,似乎是在嫌棄茶水不佳的衛妙音,衛妙音吩咐見香,“暖手爐給你,你回在茶寮絆住音姐兒,少讓她出來搶我風頭。”
“奴婢馬上過去。”
見香會意,轉身走進茶寮。
官道那邊,隱隱可見章氏所乘馬車的華蓋了。
茶寮里,衛妙音的丫鬟流蘇給自家姑娘沏上熱茶,“姑娘,外頭的茶水自是比不上莊子里的茶水,委屈姑娘將就將就吃上一口。”
“待回了侯府,奴婢再伺候姑娘吃好茶。”
衛妙音嫌棄地抿了口,好像茶水臟了她的嘴邊,立馬把茶盞丟回桌上。
剛要發脾氣,流蘇這邊發現三姑娘并沒有進茶寮,且,二夫人也沒有在。
就在衛妙音要發火的瞬間,趕忙提醒衛妙音一句。
遂,見香甫一進來,正好撞上流蘇攙扶著四姑娘腳步匆匆出來。
還沒有等見香出手絆住四姑娘,就被流蘇狠狠撞開。
還遭到流蘇倒打一耙,厲斥,“怎么走路的?沒見四姑娘出來嗎?”
衛妙姝聽到動靜回頭往身后一看,就見到衛妙音臉色陰沉走過來。
“三姐姐好生厲害,把我打發進了茶寮,自個倒是留下來討母親歡心。”
都是住在莊子里,為了在章氏手里得到好處,兩人一直明爭暗斗,誰也不讓誰。
衛妙姝素愛玩陰,聞言,她眉心微蹙,假裝不解,“我是聽不明白妹妹說的話兒了,若我沒有記錯,妹妹的母親在渠縣吧?”
“看來妹妹是坐車坐到昏頭了,都開始亂認母親了。妹妹下次可不能這樣了,你是大房的庶女,大夫人才是你的母親。 ”
嗤。
當真可笑呢。
不過是得了母親幾分歡喜,她還真當自己是二房的女兒了?
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