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府上發的種種,衛姮就不得而知了。
彼此,她已在小院里。
“你字,倒是別具一格,頗有小成。”
青塵居士拿起衛姮寫下的幾字,略感意外,“ 臨摹何人的字帖?我竟從未有見過。”
她自隱世后,尤愛收集字帖。
有名帖,也有無名帖。
但凡覺著好的,她都會收集。
待到再年老一些,便匯成冊,讓這些字帖流傳百世,供后人學習。
而衛姮所寫的字,她從未見過。
字如刀鋒,一筆一畫隱有肅殺之氣。
收筆時,又有些圓潤,似乎是要把那殺性藏了起來。
衛姮放下狼毫,笑道:“夫子見笑了,這字并非臨摹,乃我平時自己隨心而寫,寫著寫著,倒也能入眼。”
“你自己寫出來的?”
青塵居士從意外到驚訝,“你才多大啊,小小年紀,就能寫出自己獨一無二的字體?”
“心不靜,臨摹字帖亦無法靜心, 居于后宅又無法提刀拔劍,恐被人說粗鄙,無女子德性,而令父親蒙羞,最后便以字為刀、為劍,揮墨于紙。”
“不知不覺中靜下了心,直到練字,就有了自己所寫的金戈字。”
前世,衛姮是給自己的字取了名。
她就是從金戈鐵馬而來,哪怕留在上京,成了那人人稱贊的高門主母,可內心向往的,還是那大漠邊關。
便有了“金弋字”。
“金戈字,金戈帖……”
青塵居士低低念著,沒一會兒,眼里迸出光,道:“好!此名取得極好!”
磅礴大氣,一眼見,便見金戈馬鐵。
“來!今日你無需作畫,先給我寫一百字!此字,不可埋沒,一定要流傳后世。”青塵居士竟是親自為衛姮鋪紙、磨墨。
走出俗世紅塵的,揮袖間只見桀驁和瀟灑,全然醉心自己所好。
衛姮可沒有想過自己的字還能流傳后世,“夫子,我這字……”
“少啰嗦, 速速寫來。”
向來不喜廢物的青塵居士把那沾了墨的筆,遞到衛姮手里,“趁著凌王還在路上,你來先。需得寫好些,不可分神。”
分了神,那字就沒有神韻。
沒有神韻的字,再好看也是徒有外表,而無骨骼。
衛姮握著筆,失笑,“夫子,我還沒有修到瞬間入定的功夫。”
哪怕重活兩世,帶著仇恨而來的她,終究是塵世里的俗人。
少了幾分看淡了的隨性,做不到轉瞬靜心。
青塵居士愣了一下,再輕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道:“我竟是忘了,你不過是十六年歲而已。 ”
復又打量衛姮,“說來也奇怪,你身上的沉穩總會讓我忘記,你真實的年歲。”
從初次見面,她打心眼里在不覺衛姮年僅十六。
十六歲,養在深閨的姑娘,可沒有她那么大的本事。
衛姮自然不會說出自己活了兩世。
笑道:“可能是我自幼邊關長大,又見過了深閨女子此性或許都不可見的景與人,所以才讓夫人產生了錯覺吧。”
青塵居士思索了下,點頭道:“嗯,有這可能。”
“我聽凌王說,你殺狼救父,還救過他,又出入軍帳醫治受傷的將士,其膽量,其心性,的確不是一般深閨女子能比。”
“如今,凌王舊疾復發,又是你為他調養,能遇到你,是他的幸事。”
衛姮含笑,“我能遇到凌王殿下,亦是幸事。”
外面,準備進來的凌王夏元宸腳步一頓。
衛姮和瀾姨,在說他?
青塵居士因衛姮的回答,而微地揚了揚眉,“既如此,為何沒想過有凌王結為夫婦?”
“夫人,并非所有的幸事都能完美啊。”
衛姮眉目淺淺有笑,像夏日清晨的荷,有著出塵的美,“我與殿下,此時也不宜過深。”
此時,不宜過深?
聽著好像另有深意。
“為何不宜過深?”青塵居士問了出來,“一定有原因,對吧。”
“瀾姨。”
面夏元宸走了過來,他面色不太好,衛姮的視線落過去,手指微地一緊。
需要立馬解毒才成。
“瀾姨,我有急事需與衛姮商量……”
“不用再說,我知道了。”
青塵居士微地抬手,沒有讓夏元宸繼續說下去,“你們先解決好事情,需要我時,我再下山。”
什么事,她并不想知道。
如果不是因為凌王是先皇后之子,所有的皇室中人,她都會離得遠遠的。
一個都不見。
也沒有讓夏元宸的侍衛送,領著小徒,瀟瀟灑灑離開小院。
走出小院后,她回頭看了眼已緊閉的門扉,青塵居士輕輕一嘆。
“多情子,華潼,你的兒子恐要像你了。不行,我還得叮囑他一句才成……”
華潼,駱華潼,先皇后名諱。
低喃的青塵居士又折返回小院。
此時,夏元宸正因她的話,向衛姮道歉。
“抱歉,我會叮囑瀾姨,以后不會再有類似所問,給你帶來困擾。”
衛姮道:“殿下,我并沒有放心里,也沒有給我帶來困擾。倒是殿下……”
手已經伸出來,握住了夏元宸的手腕。
兩人貼近的瞬間,原本還好好站著的夏元宸突然間身子一晃,整個人便往衛姮懷里栽。
“殿下!”
血七掠身過來,剛要準備扶住凌王,衛姮的動作更快。
瞧著嬌弱的姑娘,竟是一把將凌王接住,并打橫抱起往廂房走去。
“七護衛,速去將藥湯提到廂房內室里。”
橫抱著凌王,衛姮是健步如飛,絲毫不覺有一點吃力。
血七是見怪不怪,立馬開始準備為凌王殿下的藥浴。
折返回來,意外撞見該幕的青塵居士傻眼了。
她自懂事起,也算是見過世面了,但今日這一面,可讓她驚訝到了。
衛姮!
一介弱女子。
她抱起了凌王。
還抱得如此輕松。
不是。
不應該都是男子抱著女子的嗎?
怎么到他們這兒,反過來了呢?
“衛……”
青塵居士正要開口,隨著衛姮抱著凌王拐彎后上了正院的臺階,青塵居士的瞳孔驀然一緊。
凌王——
暈迷!
臉色、唇色皆泛著很不正常的青白。
這是怎么了?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她不過是離開一會兒,怎么就暈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