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宗耀嘆氣,“昨晚你兄長在外吃了酒,吃壞了身子,睡在了外頭,你伯母尋了一晚,總算把人尋回來,見你兄長昏迷不醒,嚇壞了……”
“……哪知,偏門、后門的守門婆子,一個二人耳聾了般,竟無人開門,耽擱了一些時辰,差點害了你兄長性命。”
“姮姐兒啊,伯父也知道規矩、禮數的,可規矩禮數是死的,人是活的啊,事出有因,救人要緊,哪能再守著一堆死規矩呢?”
當真是,鞭子抽到自己身上就知道痛了,什么規矩、禮數統統都不算數了。
衛姮笑了笑,道:“可姮記得大老爺曾說話,餓死事小,失節是大,后門、偏門本是為方便女眷出門,大清早天還未亮,便要開了這兩道門子,大老爺,全府女眷失節的罪名,您擔當得起嗎?”
這這……
話被堵死的衛宗耀語短了。
他以前確實是這么說姮姐兒的,為了便是把姮姐兒拘在后院里,少出門子,少去搶了云姐兒風頭。
沒想到,如今這話又還回他身上了。
一時訕訕的衛宗耀道:“可你兄長差點出事了啊。”
衛姮冷聲,“兄長的命是命,府里女眷的命就不是命了?規矩、禮數因兄長都要棄之不顧了?還是說,依著大房行事才是規矩、禮數?”
“姮姐兒是愈發伶牙俐齒了,規矩禮數是要守,可事有輕重緩急,你兄長是府里嫡長,他若出事,府里可就要敗了。”
這話聽著,里頭便有好幾層深意了。
府里的嫡長,是把大房、二房繼續并為一府,衛文濯是嫡長,蘭哥兒還要排后了。
府里出事,府里可就要敗了,還想著勇毅侯府是大房的呢。
衛姮聽到心里發笑,淡聲駁了回去,“既兄長有性命之憂,為何一定要繞著經我侯府女眷進出的偏門、后門?”
“是有多見不得人,寧肯連累侯府女眷清譽,也要從偏門、后門回侯府?”
“姮姐兒!”
盧氏厲聲打斷,“你兄長乃文人君子,容不得你這般詆毀。”
衛姮冷厲,“非詆毀,而是事實。盧婆子、啞婆值守女眷進出的偏門、后門,依規矩行事,她們何錯之有?”
“再得,既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更應該首要緊的叩響正門才對。正門,據我所知,于媽媽第一次叩響門環,小廝即刻開門。”
“百役各司其職,惟主子之命,盡忠盡責,何錯之有!”
盧氏被駁到全身都氣狠了,“我乃府中主母,她們怎敢忤逆我?”
她越氣,衛姮便越從容,哂笑,“您是大房主母,此地為勇毅侯府邸,盧婆子、啞婆自是聽我之命。”
“更何況,兄長乃大房嫡長,非我二房侯府嫡長,還算不上是正經的主子。”
“夫人若覺自己受到怠慢,非要處置我二房的忠仆,不如,我也來算算,我貴為侯府嫡女,這三年來是被大房的下人如何欺負、怠慢。”
“只怕,要把大房的下人全殺光才成了。”
最后一句,笑盈盈地說完,屋里,陡生血色戾氣。
好比無數支浸血的長劍凌空而起,只等主子的手起手落,長劍割喉,三丈之內無活口。
于媽媽后背陡生寒氣,慌措間無意與衛姮雙眼來了個對視,頓時,心沉如谷地,腦海里只有一句話:秋后算賬、在劫難逃。
盧氏哪會不知三年里,下人在她的暗示、明示下對姮姐兒多有欺負呢。
還想再狡辯時,衛姮又道:“大夫人、大老爺若以長輩身份逼壓,執意處置盧婆子、啞婆,那姮亦要以侯府貴女身份,好好清理清理,大房曾怠慢過我的下人了!”
“姑娘,奴婢不怕死!大房三年里對姑娘百般欺負、輕視,姑娘當以牙還牙!”
外頭,一直沒有離開的盧婆子揚了聲。
她不怕死!
臨死前還報答侯爺、姑娘的恩情,值了!
盧氏敢嗎?
衛宗耀敢嗎?
自然是不敢啊。
如此,又是被衛姮逼入了窮巷。
早在衛姮回來,衛宗耀便放棄打殺盧婆子、啞婆的念頭了。
如何被逼到角落里,衛宗耀立馬換成自責的模樣、萬般懊悔,道:“姮姐兒,都是伯父被怒火沖昏了頭,全然沒有體諒你。”
“是伯父的過錯,你便原諒伯父一次吧。我們是不分彼此的一家子,什么大房、二房,不都是勇毅侯府嗎?犯不著鬧到打打殺殺。”
這會兒,就說犯不著鬧到打打殺殺了。
衛姮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原諒大房的所作所為。
聲色依舊冰冷,“盧婆子、啞婆并非普通下人,而是我父親軍中戰死將士的遺孀,打死將士遺孀,我倒要看看御史大夫如何參大老爺一本!”
什么!
盧婆子和啞婆還是戰死的將士遺孀?
這這這……
他是真不知曉啊。
衛宗耀慌了,“不會打死,怎么會打死呢,不過是嚇嚇她們,以后見了你伯母要恭敬些,莫要眼里沒有主子。”
衛姮道:“大房眼里沒有主子的下人,還不多嗎?大老爺不如先從大房開始收拾,再來管我勇毅侯府的事吧。”
衛宗耀說不過衛姮,只能向夫人盧氏求助,“夫人,你快說句話嗎。”
說什么呢?
說他們大房無能,眼看到手的榮華富貴,又被二房一點一點奪了回去?
萬般不屈與不甘,在衛姮的討伐聲里悉數憋了回去。
最后,憋成淚水,緩緩流出來。
“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調教好下人,讓姮姐兒受委屈了,是我的錯,才惹來今日的報應落到了濯哥兒身上。”
“都是我的錯,是我錯到罪該萬死,需得向姮姐兒磕頭認錯,求原諒才對。”
說著,盧氏當真給衛姮下跪了。
于媽媽見此,跪得比盧氏更快,撲通一下便跪地。
死死埋首,也沒有看盧氏早被方嬤嬤穩穩托起,她便哭道:“二姑娘,您就體諒體諒夫人的愛子之心吧,夫人也是急了些,才失了章程啊。”
“夫人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啊,三年里夫夫對二姑娘真的是很用心在照顧了,二姑娘就算不領情,夫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求二姑娘看在夫人是長輩的份上,別逼著夫人給您下跪認錯啊,奴婢求求二姑娘了,您給夫人留些體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