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涼地望了眼站在馬車邊等著她的兒郎,衛云幽輕聲道:“寧遠侯府不曾上門,您倒是先怨上了。”
“我知道,母親為何怨著,不過是因為你出自范陽盧家身份遠遠尊貴過半路興起的寧遠侯府。”
“母親啊母親,您是不是忘了,您不是范陽盧家正經的嫡女啊!”
您是被嫡母不喜,隨隨便便打發嫁人的庶女啊——這話,衛云幽沒有說出來。
會扎到她母親心里流血。
“母親,女兒求求您了,您也該低頭看看您是不是也有錯。這些年,盧家對您不管不問,您也不曾回盧家看望嫡母、嫡兄,是把自己和盧家的關系斬斷,只想著爭一口氣,風風光光的再回盧家。”
“母親早棄了盧家, 卻偏偏還在上京又以出身范陽盧家而自傲,就是連肖夫人也合該在您面前低頭。”
“肖夫人是侯門夫人啊,而您呢,您不過是微末京官的夫人,沒有了肖夫人的引薦,您看看,誰家的帖子還送到您手里了?”
“您該醒醒了,上京里,您一無娘家撐腰,二無丈夫撐顏面,出身范陽盧家又能怎么樣?您只是范陽盧家都不愿來往的庶女而已。”
字字珠璣,字字見血,盧氏一步三踉蹌,如同游魂般從偏門進了侯府,一步一步消失在衛云幽眼里。
衛云幽早已淚流滿面。
攙扶盧氏的于媽媽回了頭,視線穿過偏門,落到一身素槿色,如空谷幽蘭的大姑娘,同樣含淚的她嘴角邊露出了微笑。
大姑娘,真的長大了。
“云幽。”
齊君瑜走過來,溫潤的眼里含著關切,“好好的,怎么哭了?是出什么事了嗎?”
“沒事。”
衛云幽輕地拭過眼淚,抬眼,盈盈秋望含淚帶笑,道:“走吧,世子。”
齊君瑜是個體貼的,見此,沒有追著問,回了個好后,抬扇替衛云幽遮了陽,一路護送她上了馬車。
這次,他沒有一道坐進車輿內,而是同洗硯一起坐在外頭。
終究不是談婚論嫁的關系了,還是要保持一些距離為好。
坐在車內的衛云幽卻低低抽泣起來。
她后悔了。
后悔當時聽了母親的話,為了讓她嫁給那不知道打哪里來,父親連面兒都沒有見的貴人,去算計姮姐兒和齊世子。
到頭來,貴人沒有嫁成,自己與齊世子好好的姻緣,也毀了。
齊君瑜聽到了里頭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輕地閉了閉眼睛,終是克制住,沒有坐進車輿內。
那廂,衛姮與老榮王妃相談甚歡。
“……我打小不愛坐在屋里女紅針黹,父親每次都說我‘庸線懶針,幾曾作女紅’,我便回父親,我能拿繡花針騎上馬,同敵人的長刀長劍拼命嗎?”
“此后,父親就再不拘著我在屋里習女紅了,反倒請了軍中武將,教我使刀使劍。”
老榮王妃聽到大笑,點了下孫女的額頭,道:“猴兒,聽到沒有。衛二小姐可不僅僅會使鞭射箭,就連長刀長劍都會使。”
“你啊,你啊,虧你原先不知天高要同衛二小姐比試,我都替你臊得慌。”
丹華郡主也是好生悶氣,“你怎么會這么多?”
衛姮笑道:“我是隨父征戰,不會這么多,如何能活命呢。”
“這話說得對,既是要上沙場,十八般武藝就得樣樣精通。”老榮王妃贊許點頭,看向衛姮的眼神是愈發的慈祥。
她啊,可真真喜歡眼前的女郎。
不矯揉造作。
不卑不亢得體又大方。
有雅量,卻又不泛濫自己的善心,張弛有度,既讓人知道她不好欺負,也讓人知道她沒那么多心眼。
赤誠以待她,她必赤誠回待。
輕地拉過衛姮的手,又拉過丹華郡主的手,道:“你們倆小姐妹啊,都要好好的,好好的才成啊。”
莫名間,衛姮聽到老王妃言語里隱藏的悲涼。
像是……
將要發生什么大事。
會是什么大事呢?
前世自己這個時候剛好嫁入寧遠侯,外面種種一概不知。
杜府已到。
榮王妃的車輿停下,杜府的老祖宗都親自出來迎客了。
杜府老祖宗今年七十有六,乃是高壽, 老榮王妃要小上近十歲, 不待杜老夫人行禮,老榮王妃連忙扶人。
道:“您啊,快莫與我講些虛禮了,尤記當年我出嫁,您是我的全福太太…… 這會子一眨眼,我也是白發蒼蒼了嘍。”
都是上京的舊識,又 沒有什么 紛爭,說的話兒自然是隨意、舒坦。
杜老夫人也遙想當年往事,不禁笑開了臉,道:“當時我還記得您問我,可否藏幾塊果子,餓了的時候悄悄吃兩塊。”
“您立即拿帕子給我包了六塊,說是六六大順,吉利。”老榮王妃接了話兒, 一并想著年輕時候的事,兩位老人笑著笑著,眼里都有了淚花。
“哎喲,大好日子可不興落淚。來來來,丹華、姮姐兒,你倆快來見過老夫人。”
章丹華、衛姮向前,兩人別看著都是舞刀弄槍的,見禮時,行云流水,衣袂微動,端莊間是通身貴氣。
“丹華、衛姮見過老夫人,老夫人萬福金安。”
嬌俏的女郎齊聲見識,那般的好顏色,是瞧到杜老夫人眼前明亮。
這會兒,伺候老夫人的一位嬤嬤輕地說了句什么,老夫人看向衛姮的眼神,頓時更加歡喜了。
竟然是救了她那苦命外孫女性命的姮姐兒啊!
哎喲!
只知道是位周全的女郎,不承想,竟這般好看啊!
要不是有丹華郡主,杜老夫人都想要招來衛姮到自個跟前,好生打量呢。
老王妃是今日賓客身份最為尊貴的客人,杜家不僅女眷見了禮,老爺、少爺都來見禮。
也不必到跟前,遠遠地行了禮便成。
長輩們自是坐一處聊天,姑娘們又是另一處了,杜老太太叮囑府里的媳婦、 姑娘們好生招待貴客,便與老王妃說體己話去了。
杜府家大業大,未出閣的姑娘們就有八位,性子也是各異。
三房的四奶奶為主, 招呼著前來的賞菊的姑娘們,丹華郡主、衛姮由嫡出的杜五姑娘、杜七姑娘接待。
她們是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得了長輩的叮囑, 在兩位邊關長的姑娘面前,絕口不提她們所擅長的。
而是問著邊關的風花雪月,風景民俗。
這可聊到丹華郡主的擅長了, 還沒有開始賞菊,便和杜 府的姑娘熟絡起來。
“哪里來的野丫頭啊,又在四處講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了。”
一道似笑非笑的嬌俏傳來,正是素來與丹華郡主不對付的敏成縣主。
嘉安大長公主之孫,公孫宴的堂妹公孫敏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