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突如其來的能量波動,與寧陌之前遭遇過的任何一種都不同。
它不似洛倫佐的法則那般冰冷而充滿了算計,也不像梵蒂岡的圣光那般偏執且帶著強烈的排他性。
這股力量,溫和、厚重,充滿了最原始的生命氣息,仿佛春天消融的冰雪,又像是雨后破土而出的嫩芽。
它悄無聲息地滲透進米諾斯迷宮那扭曲混亂的法則壁壘,非但沒有引起任何沖突,反而如同最溫和的清泉,緩緩地、無聲地,滋養著這片早已被死亡與瘋狂侵蝕的土地。
寧陌清晰地感覺到,周圍那些冰冷的巖壁,似乎都多了一絲溫潤的質感。
“嗯?”寧陌的笑容微微收斂,他站起身,目光警惕地望向迷宮的入口方向。
他不知道來者是敵是友,但對方能將力量如此輕易地滲透到這座由空間之心構筑的迷宮核心,其實力,絕對非同小可。
就在他思索著是否要主動出擊,將這股窺探的“觸手”斬斷時,那股充滿了生命氣息的能量波動,突然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它不再是單純的窺探,而是化作了一道清晰的、不帶任何敵意的意志,直接在寧陌的神魂之中響起。
“遠道而來的客人,請不必緊張。”
那聲音,蒼老、溫和,仿佛大地本身的低語,帶著一種歷經了千百年歲月的沉淀與智慧。
“吾等并無惡意。”
寧陌心中一凜,他知道,對方已經開始與他進行神魂層面的交流。這種手段,遠比任何語言都要直接,也更加難以偽裝。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意志之中,確實沒有絲毫的殺意與惡意,只有一種對生命的純粹敬意,以及一絲……深沉的好奇。
“偷偷摸摸地跑到別人家里,可不是什么友好的待客之道。”寧陌沒有放松警惕,同樣以神念回應道。
“呵呵,請原諒吾等的唐突。”那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歉意,“只是你身上那股法則的波動,太過驚人。三枚神格碎片的融合,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巨石,我們不得不前來探尋真相。”
“不過,真正讓吾等感到驚訝的,并非神格的融合。”那蒼老意志的語氣一轉,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激動與……親近。
“在你身上,吾感受到了……世界樹的氣息。那是生命本源的氣息,是蓋亞意志最初的低語。孩子,你究竟是誰?為何會得到世界樹的青睞?”
世界樹?
寧陌心中一動,瞬間便明白了對方指的是什么。正是他從教皇那里得來的那塊世界樹碎片!他沒想到,這群神秘人,竟然能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感應到那塊碎片的存在!
寧陌沉吟片刻,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們是什么人?蓋亞又是什么?”
那蒼老的意志似乎并不意外寧陌的警惕,他耐心地解釋道:“吾等,是德魯伊。一群自太古時代便已存在的、自然的信徒。吾等不信奉任何神明,吾等信仰的,是這片大地本身,是賦予萬物生命的意志——吾等稱之為‘蓋亞’。”
“吾等的使命,便是維持這個世界的自然平衡。無論是神明的戰爭,還是凡人的紛亂,只要不觸及世界本源的安危,吾等便不會輕易干涉。吾等更像是世界的園丁,修剪枯枝,拔除毒草,引導生命走向和諧。”
“而‘神災’……”德魯伊大長老的意志,帶上了一絲沉重的悲憫,“在吾等看來,那并非神明的墮落,而是這個世界本身,生了一場重病。一場源自法則層面的瘟疫,讓構成世界基石的‘規則’,陷入了混亂與瘋狂。而神明,不過是這場瘟疫最初,也是最嚴重的‘受害者’。”
這番話,與寧陌從雅典娜殘留的記憶中看到的景象,不謀而合。
寧陌心中的警惕,終于放下了一大半。他知道,眼前這個神秘的德魯伊,或許真的不是敵人。
“我叫寧陌,一個來自東方的修行者。”寧陌選擇了有限度的坦誠,“至于世界樹的碎片,是我從一個老神棍手里……‘交易’來的。”
“原來如此。”德魯伊大長老的意志中傳來一絲了然,“難怪,那塊碎片會在你身上重煥生機。你的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能夠包容甚至‘修復’法則的特質。這或許,就是命運的選擇。”
“孩子,我此次與你交流,并非想要探尋你的秘密,更不是為了搶奪你身上的任何東西。”大長老的意志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只是想來警告你。”
“神格碎片的融合,以及世界樹碎片的復蘇,這兩件事,任何一件都足以在如今這個沉寂的世界,掀起滔天巨浪。而這兩件事同時發生在了你的身上,你,已經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散發著致命誘惑的‘法則奇點’。”
“你所引來的,絕不僅僅是梵蒂岡的貪婪,或是美第奇的算計。”
“一些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存在,那些在‘神災’之中幸存下來,卻也因此變得更加扭曲與饑渴的‘舊日支配者’,祂們的目光,恐怕也已經……投向了你。”
“祂們,才是這場‘神災’背后,真正令人恐懼的陰影。祂們渴望的,不是你的力量,而是你這個‘存在’本身。祂們會試圖吞噬你,解析你,將你變成祂們修復自身法則缺陷的‘補品’。”
德魯伊大長老的這番話,如同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在了寧陌的心湖之上,激起了萬丈波瀾。
舊日支配者?神災背后更大的秘密?
他原本以為,自己面對的敵人,只是西方神系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勢力。卻沒想到,在這背后,竟然還隱藏著如此恐怖的、連德魯伊都為之忌憚的幕后黑手。
“多謝前輩提醒。”寧陌收起了所有的輕視之心,對著虛空,鄭重地行了一禮。
“不必客氣。”大長老的意志帶著一絲欣慰,“在你離開這片迷宮之前,我有一份小小的禮物要送給你。”
話音落下,一縷柔和的、仿佛蘊含著整個春天生機的翠綠色光芒,悄無聲息地穿透了迷宮層層疊疊的空間壁壘,如同倦鳥歸巢般,精準地懸浮在了寧陌的面前。
那是一枚護符。
護符的材質非金非玉,竟是由一塊通體翠綠,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淌的奇異木料雕琢而成。木料的紋理,天然生成著如同世界版圖般的玄奧圖案,其上散發出的氣息,與寧陌體內那塊世界樹碎片同出一源,卻又更加古老、更加浩瀚。
護符的中央,鑲嵌著一顆只有米粒大小,卻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晶石。那晶石,仿佛是這片大地的心跳,每一次閃爍,都讓周圍的空間產生一絲微不可察的、安寧的律動。
“這是【蓋亞之心】。”大長老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鄭重,“它由‘世界古樹’最核心的樹心雕琢而成,那顆晶石,則是大地脈搏匯聚而成的‘地母之淚’。佩戴它,能讓你身上的氣息與這片大地融為一體,隔絕掉絕大多數來自高維存在的窺探。”
“你身上的‘法則奇點’太過耀眼,就像黑夜中的篝火,會吸引來無數趨光的飛蛾,其中,不乏一些足以將你焚燒殆盡的恐怖存在。這枚護符,能讓你暫時變成一塊路邊的石頭,一片飄落的樹葉,讓你在真正擁有掀翻棋盤的力量之前,獲得一絲寶貴的喘息之機。”
寧陌伸手,將這枚溫潤的護符握在手中。一股清涼而厚重的氣息瞬間傳遍全身,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腳下這片迷宮,甚至與更深層次的大地,產生了一種血脈相連般的共鳴。他身上的所有氣息,都在這股氣息的包裹下,迅速地收斂、沉寂,最終變得如同一塊普通的巖石般,平凡無奇。
這份禮物,對他而言,無異于雪中送炭。
“我即將離開此地。奧林匹斯山的震動越來越頻繁,那股沉睡在蓋亞母親最深處的意志,正在被驚擾。我必須回到圣地,與其他長老一起,嘗試安撫大地之母的怒火。”
德魯伊大長老的意志變得有些縹緲,似乎即將離去。
“最后,再給你一個警告,孩子。”
他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來自大地最深處的沉悶雷鳴。
“奧林匹斯山的震動,并非源于那些早已陷入瘋狂的舊神。我能感覺到,在那座圣山的根基之下,在比塔耳塔洛斯地獄更深邃的黑暗之中,一些……更加古老、更加龐大的存在,正在緩緩蘇醒。”
“祂們是蓋亞母親最初的孩子,是天與地的第一代子嗣。祂們的身軀,便是山脈與海洋;祂們的呼吸,便是風暴與地震。祂們,是真正的……泰坦巨神。”
“舊神的瘋狂,或許只是‘神災’的表象。而這些被囚禁了無數歲月,充滿了無盡怨恨與毀滅欲望的泰坦的蘇醒,或許,才是這場席卷整個世界浩劫的……真正開端。”
“你好自為之吧,有趣的東方人。希望下一次見面時,你已經擁有了……能夠直面風暴的力量。”
話音落下,那股充滿了生命氣息的龐大意志,如同潮水般徹底退去。
寧陌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
泰坦巨神……
一個新的、聽起來就比奧林匹斯諸神更加牛逼、更加不講道理的敵人,就這么突如其來地,被擺在了他的面前。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那枚散發著柔和光芒的【蓋亞之心】,又感受了一下體內那股蠢蠢欲動,仿佛隨時都想找個目標試試威力的【霸王伐木】之力,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露出了一絲充滿了“老六”風格的、興奮而又殘忍的笑容。
“泰坦?聽起來……好像很抗揍的樣子。”
他喃喃自語。
“正好,我這新招,還沒開過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