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主，道主？”
晏直小心翼翼的聲音將王魃驀然驚醒。
他回過神來，下意識看向晏直：
“何事？”
晏直卻只覺得對方的雙眸之中，仿佛有股刺目的精芒閃過，心中微凜。
不過他極善察言觀色，連忙道：
“道主，這些石窮界的人，要不待會就送到您那邊？”
王魃微微一怔，目光掃過盤坐在透明小房間里的那個丑陋女修，沉吟了下，點點頭：
“辛苦了，你來安排吧……”
目光本能地看向四周。
僅僅只是眨眼間的功夫，他的元神和道域都已經無聲完成了蛻變。
元磁道人積攢多年的底蘊，如今成為了他邁入到更高層次所需要的養分。
雖然表面風平浪靜，但其中卻早已是截然不同。
而世界在他眼中也出現了奇特的變化。
他能夠看到在他視線范圍內，一根根黑白絲線正若隱若現。
他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規則。
只是和之前他還需要以驅風杖來感應和催動不同，這一刻，他能夠清晰感受到，只要自己想要，便可以輕易地撥弄它們，哪怕這些規則并不算活躍。
元神的進階，帶來了他對規則掌握的飛躍。
如果按照界亂之海的標準，此刻，他已經是一名妙感境的存在。
“初步可以干涉規則……萬法脈越是到后面，果真是越可怕啊。”
王魃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抹感嘆。
他才初步跨入合體前期，道域其實也不過是剛剛邁入五階，就已經初步掌握了三界界主才掌握的干涉規則的力量。
即便他現在的真實實力，和當初獨自與六指神魔斗法的姚無敵差不多，但掌握了規則的力量，只要不是身陷重圍，基本上已經可以無視妙感境之下的所有修士。
“等等……也不對，萬法脈根基的確雄厚，讓我有了從各種角度認識規則的基礎，不過真正讓我見識到規則，卻是當初借心緣大士的身軀，身融小倉界那一次。”
王魃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對規則的領悟經歷。
規則是道域之上的存在，所以正常情況下，修士唯有一步步將道域提升到一定的高度，才會認識到規則，然而也許是因為他是萬法脈的緣故，對于各種本質都有領悟，使得他能夠在極早的時候，便憑借著萬法脈的底蘊，開始嘗試破解、領悟最簡單的規則。
盡管現在看來，他所領悟到的東西實在是微乎其微。
但卻為他之后不斷拓寬對規則的領悟，打下了深厚的根基。
可以說，萬法脈的底蘊，讓當初的他將心緣大士給的機緣發揮到了心緣大士自己也遠遠想象不到的極限。
再之后，他終于在大海市中徹底完成了對規則領悟的升華。
也讓他能夠在初步邁入合體層次，便直接掌握了正常修士合體圓滿之后才有可能觸摸到的境界。
如今放眼整個界亂之海，除非三界界主或是滿道人親至，又或者有數量驚人的合體修士結陣圍獵，只怕無人是其對手。
而這幾種情況，眼下出現的可能性都不算大。
到了此刻，他也終于可以長長松了一口氣。
雖然小倉界如今的整體實力在界亂之海還排不上號，但只要擁有頂尖修士保駕護航，以他這次在坊市這邊搜羅到的海量資源，足以將小倉界快速提升到一個極高的層次。
哪怕比起三界的底蘊要小太多，但只要有他在，小倉界早晚能夠與之比肩。
“界海之中，終究還是要靠自身的實力說話。”
王魃感嘆了一聲，隨后心中微動，看向正在安排人手的晏直，開口問道：
“石窮界是在什么位置？”
晏直雖在安排人手，但聽到王魃詢問，還是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腦海中只是稍稍一轉，便已經回憶起了石窮界的位置，念頭一動，便即放出了一道界亂之海的堪輿圖虛影。
隨后指著這上面的堪輿圖，在靠近地圖底部的邊緣處輕輕一點：
“便是在這個位置。”
王魃目光掃過，微微有些訝異：
“仙絕之地邊緣？”
“對，這石窮界名副其實，貧瘠得很，手里面也沒有什么好東西，連后代的繁衍都是問題，以前倒是待在界亂之海的中間位置，結果因為太窮，修士實力層次每況愈下，因而被不少勢力擠壓，最終只能無奈去了其他勢力不太愿意去的仙絕之地附近。”
晏直身為界亂之海中有名的大商人，自然是對各方勢力的消息都了若指掌。
此刻說起石窮界來，僅僅是三言兩語間，便將石窮界的情況都展露在了王魃的面前。
“后代繁衍都成問題……那他們又是如何傳承到今日的？”
王魃有些好奇道。
“有些勢力是會買一些合體修士回去，殺死這些修士之后，以秘法對真靈進行拆分，這樣便可以得到不少普通的真靈，不過代價很大，也有的是高階修士從自身的真靈中剝離出一部分，不過這么做的話，若是剝離得不多還好，若是太多了的話，對修士自身也有極大的損傷。”
晏直對許多實力的手段如數家珍，隨后又補充道：
“當然，也有一些運氣好，會在界亂之海中，遇到一些在界亂之海中游蕩的不滅真靈，就直接收起來，培育成后代或是其他。”
王魃心中一動：
“在界亂之海中游蕩……石窮界……”
他隱隱間猜到，秦凌霄之所以會轉世成為石窮界的人，恐怕很可能便是晏直說的那種情況。
“可秦凌霄的真靈，又是如何會出現在界亂之海中的？明明在這之前，小倉界中，已經沒有了她的蹤跡。”
王魃心中，越想越是疑惑。
同時又想到了一個讓他有些忍不住心中動容的可能。
“道主，咱們再去仙人洞那邊看看吧。”
晏直這時提議道。
仙人洞內，大多都是從大海市中得來的寶物。
王魃聞言看了眼藤磨鬼王，藤磨鬼王正忙著盤點，想了想他開口道：
“后面這些，我便不過去了，你都交給王乙便是。”
王乙便是藤磨鬼王。
晏直一怔，連忙鄭重行禮道：
“必不敢辜負道主信賴。”
王魃點點頭，和藤磨鬼王交代了一番，把者陽也留在這了這里，跟著藤磨鬼王一起忙活。
他則是跟著石窮界這些修士，一道回了‘原始魔山’的鋪子里
回到鋪子里，他也顧不上穩固自身境界，便立刻找到了秦凌霄的轉世身。
這個容貌丑陋的女修如今元嬰境界，但觀其身上的氣息，顯然已經壽元將近。
見到王魃，神色微有些緊張，也不敢開口，但那雙漂亮的眼睛，卻又忍不住盯著王魃。
在王魃的身上，她莫名有種無比熟悉的感覺。
“資質一般……”
王魃只是掃了一眼，便已經看出了七七八八，包括其年紀、所修行的類型等等。
“才八百多年……這個時間，和小倉界開始遷移的時間比較接近，這么說，她應該是在小倉界遷移之后，便很快來到這界亂之海了。”
也許是受到道意的影響，這里界外修士們的壽元遠比不上小倉界同境界修士。
這也導致了秦凌霄的轉世身明明才八百余歲，便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想要活得更久，唯有盡快突破到化神層次。
遲疑了下，王魃思索了一番，終究還是沒有點醒對方的宿慧。
轉而在這一群石窮界修士中，找到了一個年紀不小的煉虛修士，直接進行了搜魂。
“八九百年前，是石窮界一個五階道域修士在外游歷之時帶回來的……不光是秦凌霄一個真靈，還有一些其他的真靈……”
王魃皺眉松開了這個煉虛修士，心頭原本的猜測，這一刻終于再度迸發：
“界海漩渦！”
“只可能是界海漩渦！”
“這界亂之海中，必定有一處和外面相互溝通的界海漩渦！否則秦凌霄的真靈不可能在八九百年前便來到此處……”
“這么說，若是找到這處界海漩渦，便能去往外面！”
這一刻，意識到轉機的出現，他的心頭難掩激動。
界亂之海對于小倉界而言危險程度已經漸漸降低，然而滿道人在仙府中說的話，卻還是讓他始終有些不安。
尤其是經過仙府這一行，他隱隱意識到界亂之海并非久留之地。
所以即便不是眼下，在肉眼可見的未來，又或者是更久遠的時間之后，小倉界終究是要離開這里的。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
既然已經看到了最終的結果，從意識到這個結果的同時，他便已經開始了籌算。
秦凌霄轉世身的出現，無疑是給他的計劃指出了一個新的方向。
在這之前，他能夠想到的，唯有從仙絕之地的方向，離開界亂之海。
“石窮界……看來也要去走一趟了。”
那個將秦凌霄真靈帶回去的五階道域修士便在石窮界中，只有他知道秦凌霄真靈最早出現在哪里。
至于秦凌霄的轉世身，對此基本上都是一無所知的。
看了眼這個面容丑陋的女修，王魃少有的輕嘆了一聲。
他并不在意對方的媸研美丑，只是想到曾經那個笑若燦陽的女子，此刻卻變成了這幅模樣，心中終究還是不忍看下去。
猶豫再三，他終究還是沒有和對方說一句話。
心中，則是已經默默想好了對她的安排。
“接下來，便是先穩固一下境界了。”
坊市這邊，他安排下去的事情一時半會還未完全結束。
倒是正好也給了他完善晉升的時間。
之前雖然完成了元神和道域的晉升，但那也只是初步而已。
當下便回到修行密室中，取出了之前便準備好的一應靈食、丹藥之類，填補其晉升所需要的資源。
僅僅兩日之后，藤磨鬼王他們終于順利完成了王魃交代下去的各項交易，收獲了大量小倉界需要的各類寶物和資源，也敲開了王魃閉關的大門。
“走吧。”
看到不少件儲物道寶，以及店鋪后院內堆滿的各種寶物、資源，王魃滿意地點點頭，隨后毫不猶豫地下令。
這一趟，不光是來之前定下的目標全部完成，甚至還有不少意外之喜。
驅風杖和辟地杖的完善，三件極品道寶，包括仙府之行，海量的仙髓玉液，各類道寶，諸多傳承功法之類……
“兩三千年之內，小倉界上下，應該是可以安心了。”
他心中想道。
目光隨即看向上方。
巨大的喇叭虛空，已經崩塌了將近八成，只留下喇叭口的位置還在。
喇叭口外面，仍舊有不少修士的身影進進出出。
大海市有可能徹底消失的消息，這兩天已經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迅速被傳開，許多人都想趁著大海市還未消失之前，火中取栗，盡可能搶到一些資源出來。
“山主，已經按照您的指示，把大海市有可能徹底消失的消息傳出去了……晏直那邊，也在暗中鼓動。”
喜猜鬼王在王魃身旁恭敬道。
王魃點點頭。
推波助瀾的人，自然是有他。
眼下界亂之海越亂，對他們來說，便越是好事。
至于晏直鼓動這些消息，當然也是為了能夠更好把手里面那些低階靈草、靈材賣出個高價來。
不過這便與王魃無關了。
“走吧，帶上能帶上的所有東西，這地方，以后咱們應該不會再來了。”
王魃面色平靜道。
隨后收起了這幾天收集到的所有寶物、資源，帶著幾位鬼王、余無恨、余禺、者陽大師，以及石窮界的那些修士，和其他從晏直那里一并收下的人手，走出了店鋪。
沒有再刻意偽裝。
而看到王魃終于從店鋪中走出來，一直守在店鋪外面的修士們，頓時神色激動了起來。
“見過太一山主！”
“見過道主！”
王魃只是抬手朝著眾人行了一禮，輕笑道：
“諸位，來日有緣再見。”
說罷，便帶著身后的修士們，徑直離開了坊市，朝著坊市外圍停泊渡劫寶筏的虛空飛去。
這一次，收取停泊費用的修士，見到王魃等人到來，頓時點頭哈腰地迎了上來，不說噓寒問暖，卻也是客氣無比。
也不需要庖尸鬼王再去花費籌數來交好對方，反而是對方伸手塞了幾樣東西給到庖尸鬼王的手里。
這讓庖尸鬼王心中不免得意。
很快，渡劫寶筏便在修士們的駕馭下，緩緩駛離了停泊的船位，隨后一點點加快速度，朝著他們來時的方向緩緩飛去。
他們來時只有幾人，如今卻多了不少。
就在這時，坊市之中，卻是飛出了幾道身影，為首之人一頭華發，氣息微有些虛弱，遠遠飛來，落在渡劫寶筏之側，客客氣氣朝著渡劫寶筏方向行了一禮道：
“黎中平見過太一山主，玉壺界長盈道主特意請您稍待幾日，他想要親自趕來，感謝太一山主在大海市中的仗義出手。”
寶筏之內，短暫的沉默之后，傳來了王魃淡然的聲音：
“大海市中略有所得，尚需好好閉關，且向貴界界主說一聲，實在是無暇他顧，望請海涵。”
說罷，大船便在黎中平幾人錯愕的目光中，緩緩卻堅定地朝著虛空深處飛去。
身后。
伴隨著渡劫寶筏的離去，大海市入口也終于緩緩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