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應(yīng)聲退下，吩咐人去取賬冊，自己也快步跟上謝玨的步伐。
天色微暗，江南暮雨未歇，馬蹄聲疾馳，直奔江州而去。
就在謝玨前腳剛離開碼頭不久，一騎快馬從官道疾奔而至。
“快信！快信送到謝公子手中！”
風(fēng)中夾著馬蹄聲與傳信人的呼喝，他身披雨披，滿身泥濘。
“謝公子呢？”
管事接了信，回道：“公子剛?cè)チ私荩蠹s半個時辰前走的。”
王府，清風(fēng)廳。
高宛枝輕聲喚了句：“王妃。”
秦九微抬手示意她免禮，吩咐一旁侍女上茶，目光卻始終停留在她臉上，細細打量著她的神色。
“宛枝，這樁婚事，你真的想清楚了嗎？要不要……等謝玨回來？”
高宛枝抬眸，輕聲道：“我已想清楚了。”
“在他心里，不論是浮玉樓里的事情，還是其他什么人什么事，都比我重要……”
秦九微輕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握住她的手。
“罷了，不論你做什么選擇，我都支持你。你永遠是我認(rèn)下的干女兒。”
高宛枝眼中浮起一絲感動，輕輕點頭，低聲道：“謝謝干娘。”
之后一個月，長公主府與江府兩家來往愈發(fā)頻繁。
聘禮、嫁妝、喜帖，事事都按照最盛大規(guī)格籌備，紅羅遍地、鑼鼓將啟，熱鬧非凡。
可高宛枝的院子卻始終靜悄悄的。
她每日都坐在窗下繡嫁衣，從早到晚，可神色卻沉靜得像一方池水。
偶爾風(fēng)吹簾動，她會怔怔看著窗外那棵老榆樹，看很久，直到針尖在指間刺出血來，才猛然回神。
婚禮前夕，滿城紅綢。
鑼鼓與鞭炮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謝玨一身風(fēng)塵仆仆，騎馬趕至城門口，身后是連夜疾行的車隊與賬冊。
馬蹄聲剛一落地，他就覺察出了不對勁。
街邊鋪子掛起紅燈籠，百姓議論紛紛。
“安和郡主要嫁了，江家這樁喜事真是羨煞旁人啊！”
“誰說不是呢，郡主成婚，連帶著我們也能跟著沾光，兩家每日都在街上分發(fā)喜糖喜果，我小女兒可開心壞了！”
謝玨勒住馬韁，仿若雷擊。
他翻身下馬，抓住一名路過小販，聲音急促道：“你方才說什么？哪家成婚？”
“還哪家？江家公子與安和郡主啊！明日大婚，全城皆知，你竟還不曉得？”
謝玨整個人像被抽走了氣力，站在原地。
身后街市依舊喧囂，他卻一句也聽不見。
他嘴唇動了動，“……她要嫁人了？”
沒人回答。
他心口被重重一錘，整個人猛地回身，翻身上馬。
馬鞭抽下，馬嘶一聲，飛奔而去。
不多時，長公主府已在眼前。
紅綢高掛，紗燈成排。
府門口熙攘熱鬧，進進出出的仆從，抬著聘禮、食盒，來往如織，門前的地磚被踩得微微發(fā)亮。
府門正中，赫然是一對金字大紅的“囍”字，金光燦燦，幾乎刺痛了他的眼。
謝玨勒住韁繩，馬還未完全停下，他便已躍下馬背。
侍從欲言又止，卻被他一把甩開。
“謝……謝公子？”有人認(rèn)出了他，驚詫地低聲叫道。
但謝玨此刻目光森冷，只盯著那扇府門。
他走得極快，幾乎是闖入似的逼近。
門前守衛(wèi)攔住他，“謝公子，今日長公主府辦喜事，不便接客，請回吧。”
謝玨臉色鐵青，一把推開擋路的侍從。
下一刻，他闖入了府中，衣袂翻飛，眼中泛著幾乎壓抑不住的怒意與慌亂。
他穿過重重回廊，徑直朝內(nèi)院奔去。
這一刻，他再也顧不上什么世俗規(guī)矩。
他只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給別人！
內(nèi)院。
高宛枝剛試完婚服，滿頭珠翠，霞帔如云。
她站在銅鏡前，輕輕理著鬢邊的發(fā)絲，眼底卻沒有喜色。
她吩咐侍女，“明日早上那套霞帔，再檢查一遍，別少了東西。”
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你不能進去！”
“攔住他——！”
下一瞬，一道熟悉的身影破門而入，氣勢洶洶。
是謝玨。
高宛枝怔住，指尖捏緊了衣角。
“謝公子？”身側(cè)的侍女下意識出聲。
謝玨看著她，像是被什么狠狠摑了一掌，胸腔翻涌著幾近失控的情緒。
“你真的要嫁人？”
高宛枝沒有回答，轉(zhuǎn)過身避開他的目光，只吩咐侍女：“你們先出去。”
侍女們遲疑了一瞬，還是退了出去，輕手輕腳地掩上門。
屋里只剩兩人，沉默壓得人幾乎無法呼吸。
“宛枝，我只是去了江南一趟，你就要嫁人了？”
高宛枝垂眸，“是啊，我要嫁人了。”
謝玨喉頭一緊，心口鈍鈍地疼。
他一步步逼近她，近到能看到她唇上的胭脂已淡，臉色有些蒼白。
謝玨眼底壓著憤怒與心慌，又問了一遍：“你真的要嫁給江懷玉？”
高宛枝側(cè)首看他，唇角忽然勾起，“對，我要成婚了。你不高興嗎？”
她語氣很輕，“當(dāng)哥哥的，妹妹成婚，不該替她高興嗎？”
“對吧，哥哥。”
那一聲，又軟又甜，可落在謝玨耳中，卻像刀子。
他臉色沉了下去，幾乎氣得發(fā)抖，“不要說這個！”
“我沒說錯啊。”高宛枝看著他，“你不是一直把我當(dāng)妹妹么？現(xiàn)在妹妹要出嫁了，你不滿意什么？”
謝玨咬牙，“江懷玉……他不是良配。”
“那誰才是？”高宛枝忽而站起身來，“既然哥哥不同意，那哥哥替我挑一個夫婿如何？”
“可以嗎？哥哥，你說誰合適？嗯？”
謝玨整個人都僵住了，滿腔情緒沖上來。
他覺得誰都不好！
腦子里迅速掠過一個個可能的名字，全都被他自己否定。
他一想到宛枝會挽著別人的手臂，穿著嫁衣伏在別人的懷里，喚別人生“夫君”，與別人生兒育女，就像他的父親與母親那樣，恩愛白頭……
他就氣得想要殺人！
想把他們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