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虛無境龍脈這一片地,有一山為虛無山,山花爛漫的谷地,有一個墳包,用柳木鐫刻的墓碑上,書寫著澹臺帝姬的名字。
這是她的墓。
當(dāng)年國師奪舍她的身體趕到皇陵,卻又落敗于閬九川和酆涯手中,借那血魂燈遁逃,舍下了澹臺帝姬的肉身,閬九川自然將她帶出來,擇一地埋葬。
如今十多年過去,伊人早已長眠,可閬九川卻想起了少時,過往種種,她眼里沒有悲傷,只有釋然和坦然。
澹臺帝姬聰慧,或許她早就看到了國師的占有欲,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所有物,國師對自己精心培養(yǎng)和雕琢出來的作品所展現(xiàn)出來的滿足和占有,他不容許出現(xiàn)一點(diǎn)偏差,也不容許受人覬覦。
她沒有說破,是并不完全了解,這種渴望要用在何處,她只是直覺地認(rèn)為,閬九川越成長,越出色,國師眼里那種志在必得的欲念就更重。
后來,她就再沒有機(jī)會說。
有些人的一生,早已在冥冥中有了被命運(yùn)安排好的結(jié)局。
她是,澹臺帝姬也是。
“沒留你在澹臺祖陵,而是單擇了一地,想來你是喜歡的。”閬九川將墳包的雜草除去,卻見墳后,生出了一株人參,看莖葉年份,已有十年之久,靈氣比一般的山野人參要足一些。
酆涯看了一眼,道:“自誅魔一戰(zhàn)后,你以魂祭生,求得靈霧落,魔氣盡散,這世間萬物,更都得了好,靈氣已有復(fù)蘇之象,想來它也是其中得了利的。”
“偏偏長在阿月的墳包,還沒跑。”閬九川若有所悟,蹲下身子,把手伸到小人參的枝葉上,一個微弱的靈識自人參樹上瑟瑟發(fā)抖,卻又貪戀她身上的靈氣,使得枝葉都攀在她手上,貪婪地汲取靈氣。
閬九川眉目變得溫軟起來,摸了摸它的葉子,道:“沒了神魂,卻有骸骨肉身,殘余的靈識寄生,確實(shí)是得了利。”
酆涯挑眉,這是說這人參樹的靈識,是那澹臺帝姬的?
“不管是不是,你我有緣,贈你一場造化又如何?”閬九川凝出一點(diǎn)靈力,沒入小人參的根莖,嘴里喃喃祝禱:“修行路漫漫兮,我祝你有朝一日終修成正果。”
靈力入莖,那小人參仿佛一瞬間更靈動了,枝莖比葉子都碧綠,長成令人難以忽視的天材地寶。
明明此處無風(fēng),可它枝葉卻是在搖曳,其中一片葉子甚至卷住了閬九川的一根手指,似是在回應(yīng)她的話。
閬九川點(diǎn)了點(diǎn)那片葉子,令它松開,這才起身,再看了一眼墳包,施施然地離去。
前世今生,生死循環(huán),各有因果。
萬物皆有其道。
閬九川下得虛無山,便見一道白影飛速而至,眉眼頓時松開了,露出真摯的笑意來。
“將掣。”她語氣帶著喜色,張開雙臂,將那躍過來的氣勢不凡的白虎給抱在了懷里,臉頰往它的虎身上蹭了蹭。
酆涯在一旁看著,嘖了一聲,堂堂仙人之姿,蹭寵,特顯矯情。
但這也讓他想起她少時一幕,年少不知輕愁時,她就喜捉那些毛茸茸的東西玩,不拘貓狗,凡是長毛的獸類,不管生死,都被她薅過毛,尤其是毛發(fā)厚重的,尤其得她喜愛。
也不知有什么好玩的,膩人得很,瞧這沒出息的白虎,明明是虎,偏要扮貓裝可愛,嘖!
將掣被閬九川一抱一蹭,滿腹的怨氣都跑了,變得委屈巴巴,道:“你個沒良心的,一朝得勢棄糟糠不成,這又是要丟下我跑了?”
閬九川失笑,嗔道:“這不是看你在閉關(guān),不想打擾了你修行。”
她一遍遍地?fù)崦窈竦拿l(fā),溫聲道:“萬幸,誅魔一戰(zhàn)后,你們都在。”
當(dāng)年,伏亓和將掣都已抱了必死的決心,護(hù)她神魂,沒真正祭于大陣,它們都是她的最后后手,而她賭贏了。
誅魔大戰(zhàn),算是濟(jì)世救蒼生,是為大功德,所有參與的人都能積下這功德,伏亓更得以入了冥界修行做夜游神,將掣則和她一起重修肉身閉關(guān),各有其道,甚好。
“可你已修成正果,我……”將掣情緒低落下來。
閬九川的氣息縹緲近無,不是她刻意壓制,而是她修得大成,此間天地已經(jīng)留不住她,不日她必要飛升,留著的話,只會受天地法則排擠。
這便是天道規(guī)則,不管是誰,都應(yīng)該順應(yīng)而為!
當(dāng)初酆涯非要插手此間事,被剝奪鬼仙之格,便是這個道理。
所幸他參與救世,有此大功德加身,脫離虛無,假以時日,亦能再次問鼎仙道。
閬九川拍了拍它的虎頭,道:“你有了靈性,更有救世功德,將來我飛升,自然帶著你一起,我從前說過,是要把你當(dāng)靈寵的,從未作假。”
將掣一愣。
閬九川卻已起了訣,念了咒語,在將掣毫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重新將它契約。
將掣又喜又驚,嘴上卻咋咋呼呼地叫囂:“你這人,流氓得很,哪有不經(jīng)我同意就契約的,你屬強(qiáng)盜的?”
“是,等你厲害到打得過我的時候,你才有‘資格’和我說條件,說愿與不愿,否則,只能任我魚肉。”閬九川故作得意地道。
這和弱肉強(qiáng)食一個道理,憑她現(xiàn)在的修為,要契約一個靈寵,只要對方不如她,就任她魚肉。
不過將掣卻是甚喜歡這個強(qiáng)盜行為,只一張虎嘴不饒人,傲嬌地說:“算了,這世間哪有比老白我這樣更出彩的靈虎,便宜你了。”
酆涯搖搖頭,往前走,實(shí)在沒眼看了。
將掣一如既往地跳上閬九川的肩膀,碎碎叨叨地說著從前,兩人一虎也沒用什么法術(shù),在一個個山頭行走,如履平地,直到閬九川停下。
“小慧,你跑那么快,小心被狼叼了去……什么人!”一個皮膚麥色穿著粗布短打的少年看到閬九川他們,下意識地就護(hù)著本在他前方的姑娘跟前,握緊了手中的砍柴刀,神情戒備。
閬九川卻是透過他,看向他身后的小姑娘,和她四目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