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黃秀秀在軋鋼廠上班,早出晚歸,棒梗這小子大部分時間都是由賈張氏帶著。
賈張氏對這個大孫子溺愛得沒了邊,有時候棒梗在院子里調皮搗蛋,順手牽羊摸點鄰居家晾曬的蘿卜干、藏在角落的幾顆土豆,賈張氏就算看見了,也多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不認真管教。
偶爾有鄰居氣不過找上門來理論,賈張氏不僅不認錯,反而雙手叉腰,唾沫橫飛地護著孫子,倒打一耙說人家冤枉孩子。
更過分的是,私下里看到棒梗“摸”回來點東西,賈張氏甚至會咧著嘴夸她大孫子“機靈”、“有本事”,能把別人家的東西變成自己家的。
這種毫無底線的縱容和扭曲的“教育”,使得棒梗小小年紀就變得越發肆無忌憚,在他看來,只要奶奶在,做什么都沒關系。
他怎么也沒料到,今天這塊肉,竟會招來母親如此兇狠的一頓胖揍。
眼見母親的棍子如同雨點般不停落下,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棒梗再也顧不上什么“男子漢”氣概,扯著嗓子連哭帶嚎,在狹小的屋子里上躥下跳,聲音凄厲地向他最大的“保護傘”求救:
“奶奶!奶奶救命啊!媽要打死我啦!”
“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嗚嗚嗚……別打了,疼死我了!”
“我不敢偷東西了,再也不敢了!嗚嗚嗚……”
盡管各家各戶都關著門在屋里準備過年,但棒梗的慘叫聲實在太大,穿透了風雪和墻壁,連隔壁何家都聽得清清楚楚。
正在何家屋檐下心不在焉幫忙的賈張氏,一聽到寶貝孫子的哭喊,心里“咯噔”一下,也顧不上手里的活了,把手在圍裙上胡亂一擦,邁開腿就急匆匆往自家跑。
旁邊的鄰居們也被這動靜驚動了,紛紛好奇地探出頭來,互相打聽:
“這是怎么了?賈家那混世魔王怎么哭得這么慘?”
“走,去看看,別是出什么事了。”
大家跟著賈張氏,呼啦啦涌進了賈家屋子。
一進門,就看到黃秀秀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手中揮舞著一根細木棍,正追著滿屋子亂竄的棒梗打。
棒梗頭發凌亂,臉上掛著鼻涕眼淚,棉襖上沾滿了灰塵,模樣狼狽不堪。
賈張氏一看這情景,心疼得像被刀割一樣,立刻沖上前,一把抓住黃秀秀再次揚起的棍子,用力奪了過來,順手扔到墻角,沖著黃秀秀就吼了起來:
“秀秀!你瘋了嗎?!你這是要干什么!”
她一把將嚇得瑟瑟發抖的棒梗摟進懷里,指著黃秀秀罵道:“孩子才多大?啊?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好好說,非得下這么重的手?還用上棍子了!你是真想把他打死啊!”
她拍著大腿,帶著哭腔:“這大過年的,一家人和和氣氣、開開心心不好嗎?非要把家里鬧得雞飛狗跳,讓全院子的人看笑話!”
旁邊跟進來的鄰居們見狀,也七嘴八舌地開始勸解:
“是啊,秀秀,消消氣,孩子還小,不懂事。”
“大過年的,打孩子不吉利。”
“怎么回事啊?棒梗犯什么錯了,讓你發這么大火?”
被這么多人圍著,黃秀秀心里又是氣惱又是無奈。
這下好了,自家關起門來偷偷包餃子的事,肯定瞞不住了。最關鍵的是,自家包的還是有肉的餃子!
在這全院都靠清水煮白菜度日的時候,這實在太扎眼了。
她正猶豫著該怎么解釋,躲在賈張氏懷里的棒梗卻一邊抽噎,一邊指著桌子搶先嚷嚷開了:
“奶奶!救命啊!我就是……就是吃了一塊肉,我媽就往死里打我!”
他撩起額前的頭發,露出一個剛剛被打出來的紅印子,哭得更委屈了:“你看,頭上都起疙瘩了!疼死我了!嗚嗚嗚……”
“吃肉?”
這兩個字像有魔力一般,瞬間吸引了所有鄰居的目光。大家不約而同地順著棒梗指的方向,朝賈家的桌子望去。
這一看,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只見桌子上,擺著兩個大碗。
一個碗里是和好的、白得晃眼的面團。
另一個碗里,赫然放著兩塊醬紅色、油光發亮、巴掌大小的鹵肉!
那厚實的肉塊,那誘人的色澤,在這清湯寡水的年景里,簡直如同山珍海味!
不少人下意識地吞咽著口水,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赤裸裸的羨慕。
今天院子里依舊開大鍋飯,可全院十幾戶人家,幾十口人,總共才分了半斤肉摻在餡里,估計煮出來連點肉沫星子都難找。
這賈家平時在院子里可是最能哭窮喊冤的,沒想到不聲不響的,家里竟然藏著這么大兩塊肉!
而且聽棒梗這話,他剛剛還偷吃了一塊?
那說明賈家原本的肉肯定不止這兩塊!
看到這場面,剛剛還在勸架的劉海中媳婦,心里那股因為自家境況不順而積攢的怨氣和不平衡瞬間冒了出來。
她撇了撇嘴,語氣帶著一股子酸溜溜的勁兒,陰陽怪氣地說道:
“喲,秀秀啊,我看你就別打孩子了。”
她指了指那兩塊肉,眼神意味深長:“你們家這不還有兩大塊肉嘛!看來家底厚實著呢,不缺這一口半口的。”
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拖長了音調:“難怪呢——剛才你婆婆在那邊還說,你們家今天的餃子少包點就行。原來……是留著肚子,回家吃更好的獨食呢!”
這話夾槍帶棒,諷刺意味十足。
這兩年,后院劉家日子不好過,劉海中媳婦操勞過度,性格也變得越發尖酸刻薄。
此刻看到賈家“藏私”,忍不住就刺了一句。
賈張氏可不是省油的燈,哪里受得了這個擠兌?
她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梗著脖子反駁道:
“劉家的!你少在這兒滿嘴噴糞!陰陽怪氣給誰聽呢?”
她叉著腰,唾沫星子橫飛:“你們家就干凈了?剛才你不是也舔著臉說,你們家今天中午只要一份餃子嗎?怎么,你們家就沒藏著掖著點別的?都是一個院住著的,誰還不知道誰那點心思?”
她環視一圈看熱鬧的鄰居,聲音提高八度:“今天大家伙兒,有幾個不是讓大鍋飯少做點的?心里那點小九九,別以為別人看不出來!烏鴉站在豬身上,誰也別笑話誰黑!”
說到肉,賈張氏更是底氣十足,帶著幾分炫耀:“至于我們家有肉吃,那是我們家的能耐!是孩子在軋鋼廠上班掙來的!”
她故意大聲解釋道:“軋鋼廠年底是沒像往年那樣發大包小包的福利,可最后一頓會餐,菜做多了!廠領導心善,沒浪費,讓工人們把吃不完的肉菜分分帶回來了!”
她盯著劉海中媳婦,反將一軍:“劉家的,你可別告訴我你們家沒有!你們家老劉也在軋鋼廠吧?要是他沒帶回來,那你可得好好問問他了,是不是他自己在廠里就忍不住,全給吃干抹凈了!”
她最后強調,帶著一種莫名的優越感:“廠里可是按人頭分的,一人兩塊肉,公平得很!大家都有份!”
賈張氏這番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塊巨石。
現在這個時間點,家家戶戶有點額外的吃食,那都是藏著掖著,生怕被人知道。
軋鋼廠最后一天竟然給工人分了肉帶回家?
院子里在廠里上班的人,回來之后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此刻被賈張氏這么一嚷嚷,算是徹底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在院子里傳開了。
......
前院,閻埠貴家。
閻家屋里,一家人正圍著一個小炭盆,小心翼翼地處理著半條風干發硬的咸魚。
這半條魚,是閻埠貴費了不少口舌,從他一個釣魚技術好、以前存下些魚干的老釣友那里,用幾乎是他半個月煙錢換來的。
如今是有錢也難買到吃食,閻家人口多,閻埠貴也想著讓全家人在年三十能稍微嘗點葷腥。
他本來是想弄點肉的,可實在找不到門路,后來才退而求其次,想著弄條魚干回來應應景。
就這,閻埠貴還是像做賊一樣,把魚干緊緊裹在懷里,偷偷摸摸帶回來的。
很快,他們也聽說了中院賈家發生的事情,以及那個更驚人的消息——軋鋼廠今年竟然還給工人分了肉!
三大媽楊瑞華看著自家盆里那半條干巴巴、沒多少肉的咸魚,再想想人家賈家那油汪汪的大肉塊,臉上寫滿了羨慕和酸楚,忍不住感慨道:
“唉,人家軋鋼廠的福利,可真是這個!”她翹了翹大拇指。
“想想前幾年,每到過年,看看在軋鋼廠上班的那幾個,哪一個回來不是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拎東西?吃的用的,哪樣不缺?”
她嘆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對現實的無奈和對過去的懷念:“今年這光景,鬧這么大的饑荒,他們廠里竟然還能弄來這么多的肉,給工人發福利!這得有多大本事,多大能量啊!”
她粗略算了一下,更是咋舌:“他們廠里得有上萬號人吧?就算一人只分兩塊,那得是多少頭豬啊!想都不敢想!”
說著說著,她心里的怨氣就轉移到了自己大兒子身上,忍不住數落起來:“老大啊,你也真是不爭氣!當初你要是能想辦法進軋鋼廠,現在咱們家日子,怎么著也能好過不少!”
她想起往事,更是懊惱:“當初廠里招人的時候,我就讓你拉下臉,去跟蘇遠好好說說,求他幫幫忙,安排你進廠當個學徒工也行啊!可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好意思去!”
她指著窗外,聲音帶著不甘和埋怨:“你看看現在!人家在廠里的,年三十還能有肉吃!咱們家呢?就只能守著這半條咸魚過年!這就是差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