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秀秀帶來的這兩雙棉鞋,針腳細密勻稱,老虎和獅子的造型憨態(tài)可掬又帶著幾分威風(fēng),配色鮮艷協(xié)調(diào)。
確實是用足了心思,做得非常漂亮精致。
眼看黃秀秀塞了鞋子就要走,張桂芳連忙上前兩步,伸手輕輕拉住她的胳膊,語氣溫和卻堅定地說道:
“秀秀,你先別著急走?!?p>“我們……我們不能就這樣白要你的鞋子。”
她看著黃秀秀有些躲閃的眼神,繼續(xù)說道:
“你剛才不是說,是打算拿這鞋子來換點東西貼補家用的嘛?”
“你原本是打算換點什么的?”
“要不,我給你錢吧,算是我給兩個孩子買的。”
張桂芳笑了笑,語氣自然:“這不眼看就要過年了嘛,這兩雙鞋,正好給豆豆和誠誠當(dāng)過年換的新鞋穿了,他們肯定喜歡?!?p>“但你要是堅持說送,那這鞋子我真不能收?!?p>“小蘇和淮茹在家里三令五申過,絕不能平白無故收別人家的東西,不能欠下人情債,讓他們倆難做?!?p>黃秀秀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計謀得逞的欣喜,但她深知機會來之不易,必須把戲做足。
她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和客氣,連連擺手:
“張姨,您看您這話說的,太見外了!都是老鄰居了,街里街坊的?!?p>她刻意放低聲音,帶著幾分套近乎的意味:“再說了,我這還是頭一回見到蘇廠長和秦主任家的兩位小公子,這鞋子,就當(dāng)是個見面禮,也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p>她觀察著張桂芳的神色,見對方態(tài)度依舊,便話頭一轉(zhuǎn),順著之前設(shè)定好的劇本往下演:“不過……既然張姨您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非要給點啥才行……”
黃秀秀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窘迫和對糧食的渴望,聲音也更低了些:“那……那要是您家有余糧,不拘是什么,給我勻一點雜糧就行,棒子面、豆子啥的都成?!?p>她嘆了口氣,語氣帶著符合當(dāng)下時局的哀愁:“您也知道,現(xiàn)在家家都沒啥吃的,我今兒個到這集市上來,本也就是想著,看能不能用這鞋子換點能填肚子的東西回去……”
最終,張桂芳帶著兩個孩子,領(lǐng)著黃秀秀回了不遠處的羊管胡同家里。
她也沒多給,用布袋分別裝了大概五斤白面和五斤棒子面,遞給了黃秀秀。
黃秀秀接過那沉甸甸、在當(dāng)下比金子還珍貴的十斤糧食,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和開心,千恩萬謝地走了。
若是在往年光景好的時候,白面不過一毛多錢一斤,棒子面更是便宜,才一毛一二分錢。
這十斤糧食加起來,總共也就值一塊多錢。
而黃秀秀那兩雙做工精美、用料扎實的棉鞋,放在供銷社或者鞋鋪里,少說也能賣個兩三塊錢。
這么一看,似乎是張桂芳這邊占了便宜。
但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在外面,有錢你也難買到糧食!
黑市里,白面的價格早已飆升至接近一塊錢一斤,而且有價無市;
就連棒子面,也漲到了六七毛錢一斤,還常常斷貨。
這十斤糧食,在當(dāng)下就是能救命的硬通貨!
不過,張桂芳對黑市的行情也只是聽街坊鄰里偶爾說起,她們家是體會不到這份艱難的。
有蘇遠在,家里從未為吃食發(fā)過愁。
每隔一段時間,蘇遠總能不知從什么地方弄回來充足的米面糧油,時不時還有新鮮的肉蛋。
家里的米缸、面袋總是滿的,飯桌上也從未缺過油水。
晚上,一家人圍坐在飯桌旁,其樂融融地吃過晚飯后,豆豆和誠誠兩個小家伙興奮地拿出那兩雙漂亮的新棉鞋顯擺。
秦淮茹見了,覺得這鞋子不像是外面買的,便好奇地問了一句。
張桂芳這才把今天在集市上遇到黃秀秀,以及用糧食換鞋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蘇遠和秦淮茹她們。
聽說竟然有這么一檔子事,秦淮茹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坐在一旁的陳雪茹,一邊拿著那雙小老虎鞋端詳,一邊嘴角微揚,帶著幾分了然的笑意說道:
“干媽,您這該不會是被人給‘套路’了吧?這事兒聽起來也太巧了點兒!”
她分析道:
“集市上那么多人,她怎么就偏偏‘偶遇’了您和兩個孩子?”
“還剛好拿著這么合孩子心意的漂亮鞋子?”
“我猜啊,十有八九她是故意在那兒等你們的,就為了制造這個機會?!?p>她轉(zhuǎn)向蘇遠,問道:“蘇遠,你說呢?你對原來院子里那些人的心思,應(yīng)該比我們更了解?!?p>不過,對于用十斤糧食換回兩雙精致手工鞋這件事,大家倒也都沒太當(dāng)回事。家里不缺這點糧食,張桂芳給出了,換回了孩子喜歡的東西,誰也沒覺得吃虧。
只是對于這件事本身,眾人都覺得有些過于巧合,透著蹊蹺。
蘇遠聽了,臉上沒什么波瀾,只是淡淡地說道:
“大概率是黃秀秀故意的。”
他語氣平和,聽不出什么情緒:“不過,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p>他對黃秀秀似乎有幾分了解,繼續(xù)說道:
“黃秀秀那人,腦子活絡(luò),也比較精明,懂得權(quán)衡利弊?!?p>“就算她成功從我們這兒換到了糧食,也絕不會到外面去張揚?!?p>“不然,對她自己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換了糧食,拿回家去關(guān)起門來偷偷吃,總比讓院子里其他眼紅的人知道了,惹來一堆麻煩要強得多?!?p>在張桂芳敘述完事情經(jīng)過后,蘇遠心里立刻就明白了,這肯定是黃秀秀為了給家里弄點糧食,絞盡腦汁想出來的主意。
以賈張氏那個腦子,估計也想不出這么迂回的辦法。
說起來,黃秀秀以前好像就用過類似的手段。
但對蘇遠而言,這點無傷大雅的小心機,他并不放在心上。
黃秀秀現(xiàn)在也在軋鋼廠上班,她沒有選擇在廠里故意制造機會、利用老鄰居的關(guān)系直接來找自己求助,說明她還算有分寸,知道進退。
對于她為了家人能吃上飯而耍的這點小聰明,蘇遠自然懶得計較。
現(xiàn)在這年月,誰家不是為了口吃的費盡心思?
黃秀秀用這種不惹人反感的方式給家里換點糧食,在蘇遠看來,也情有可原。
只是他心里略微有些奇怪,以黃秀秀的精明,怎么沒把主意打到傻柱身上?
就傻柱那容易心軟、又有點“圣母”傾向的性格,黃秀秀若是出手,從他那里占點便宜、弄點食堂的剩菜剩飯,應(yīng)該不是難事。
轉(zhuǎn)念一想,蘇遠就明白了。
關(guān)鍵恐怕在于何大清。
在原來的劇情里,傻柱之所以成了人人可欺的“冤大頭”,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院子里的人都盯著他算計,而他自個兒又沒什么心眼。
但有何大清這個精明世故的老江湖在院里坐鎮(zhèn),其他人再想輕易算計傻柱,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此時,秦淮茹和陳雪茹的注意力已經(jīng)全被那兩雙鞋吸引了,兩人拿著鞋子仔細研究著那精細的做工。
秦淮茹摩挲著鞋面上細密的針腳,不禁感嘆道:
“這鞋,看這手藝,應(yīng)該是黃秀秀她婆婆賈張氏做的吧?”
她回想起往事,語氣帶著幾分惋惜:“要說她有這手藝,早些年要是勤快一些,多做些這樣的鞋子拿出去賣,或者接點零活,也不至于把家里的日子過得那么緊巴巴的?!?p>她搖了搖頭,給出了評價:“黃秀秀她婆婆啊,人是不壞,就是……還是有些懶?!?p>當(dāng)年,秦淮茹也在那個四合院里住過一段時間。
雖然時間不算太長,但對賈家的情況還算了解,畢竟她差一點就成了賈家的兒媳婦。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心里不禁涌起一陣慶幸。
幸虧……幸虧當(dāng)時遇到了蘇遠。
否則,如今黃秀秀所面臨的窘迫和艱難,恐怕就是她自己要走的路了。
她的弟弟秦衛(wèi)東,之前也在那個院子里住過一陣子。
聽他說起過,在蘇遠搬離院子、不怎么回去的那段時間,院子里又是被那幾位“大爺”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想到自己的弟弟,秦淮茹突然記起一件事,她放下手中的鞋子,轉(zhuǎn)頭看向蘇遠,語氣溫和地商量道:
“蘇大哥,眼看就要過年了?!?p>她眼中帶著期盼:“今年過年,我們把大家都叫過來,一起聚一聚,熱熱鬧鬧地過個年吧?”
她的語氣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現(xiàn)在外頭年景不好,城里多了好多從外地來逃荒的人,看著就讓人心里不好受?!?p>“也不知道……大家現(xiàn)在都怎么樣了。”
“這饑荒,到底還要持續(x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