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文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那本已經有些發黃的筆記本,紙張邊緣微微卷起,顯然是經常翻閱的緣故。
她深吸一口氣,翻到其中一頁,用清晰而沉穩的聲音開始念道:
“去年5月12日下午,高志文和他母親強行闖入我家,不由分說搬走了那張祖傳的八仙桌和四條配套的長凳。那張桌子是我母親留下的遺物,桌角還刻著她的名字。”
“5月13日,我朋友冒著風險給我送來十斤白面,讓我度過難關。不料剛送到不久,高家母子就聞訊趕來,以‘代為保管’為名強行借走,至今未還。后來我去討要,他們竟矢口否認有過此事。”
“5月26日,又有朋友偷偷給我送來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雞,希望能改善我的生活。結果當天晚上就被高家以‘需要補身體’為由強行拿走,再也沒有歸還。”
“5月30日,他們再次上門,將我僅存的五斤棒子面全部拿走,連一粒米都沒有給我留下。”
“6月17日......”
林文文一字一句地念著,聲音雖然平靜,但握著筆記本的手指卻微微發抖。她將本子上的記錄全部讀完,林林總總竟有二三十條之多,時間跨度長達一年多。
聽著這些詳實的記錄,連李偉和他帶來的公安們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十分難看。
他們辦過不少案子,但像高家這樣明目張膽、持續作惡的情況還真不多見。
最后,林文文合上筆記本,做了個總結:
“前天,蘇遠同志送我的十斤面粉,被高家強行拿走了七斤左右。”
“經過統計,這一年多來,高家一共搶走我大米約32斤,白面約59斤,棒子面約36斤。”
“此外還有母雞兩只,豬肉約三斤,魚一條。”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
“除了食物,他們還搶走了我的家具。”
“衣柜一個,八仙桌一張,條凳四條,梳妝臺一個。”
“還有一些日常使用的小物件,我都一一記錄在案。”
這一連串的數字讓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就連四合院里那些平日里與林文文為鄰的人們也都面露驚詫之色。
畢竟高家做的這些事都是分散進行的,一次兩次大家還沒覺得有多嚴重。
但沒想到林文文把每件事都詳細記錄下來,此時一股腦地抖露出來,那種震撼感就完全不同了。
這簡直可以用“罄竹難書“來形容。
這么多財物被搶奪,已經完全超出了小偷小摸的范疇,足以構成刑事犯罪了。
蘇遠有些詫異地看了林文文一眼,他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如此聰慧且有遠見。
從記錄的內容來看,每次有人送來東西,她都會偷偷藏起一部分。
對于高家的搶奪行為,她知道單憑自己的力量難以反抗,于是就盡可能保護自己和冉秋葉的基本生活所需,同時把每一件事情都詳細記錄下來。
可以說,她的記錄有理有據,條理清晰,顯然是在等待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
這種性格的人,蘇遠很是欣賞。
他向來不喜歡所謂的“以德報怨”,那不符合他的處世哲學。
林文文說完后,圍觀的鄰居們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
如果只是簡單地說出結果,很多人可能會覺得不可信,認為不過是偶爾拿點東西,不至于如此嚴重。
但林文文把每件事的時間、經過都說得清清楚楚,這些都是發生在院子里的真實事件,大家一聽就都有印象。
此時再看高家母子的眼神,已經充滿了厭惡和鄙夷。
高母徹底慌了神,連忙辯解道:
“公安同志,這些都是這個女人瞎編的!”
“我們根本沒做過這些事,她這是誣陷!”
李偉作為經驗豐富的老公安,看著高母還在狡辯,也不著急,冷靜地問道:“
按照你的說法,你們從來沒有拿過林文文家的任何東西?”
“林文文說的這些都是瞎編的?”
“她家的任何東西都不會在你們家里,是嗎?”
高母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點頭:
“沒錯!公安同志你們一定要明察秋毫,把這個不要臉、誣陷好人的家伙抓起來!”
“對了,還有這個人。”
她指著蘇遠,惡狠狠地道:
“他竟然當眾開槍傷人!”
“我家志文可是廠里的技術員,廠里沒有他都無法正常開工,這個責任你們負擔得起嗎?”
說著。
高母轉頭看向圍觀的鄰居:“誰搭把手,幫忙把志文送去醫院吧!”
雖然鄰居們對高家頗有微詞,但畢竟是多年的鄰居,此時高志文腿上血流不止,確實需要及時救治。
有幾個心軟的鄰居開始意動,想要上前幫忙。
然而李偉卻擺了擺手:“不著急,沒有傷到要害。等案子查清楚了,再送去醫院也不遲。”
他轉頭看向林文文,問道:
“林文文,剛才你也聽到了,高家母子說你在污蔑他們。”
“對于你所說的事情,你有什么證據嗎?”
“如果沒有證據,對你的處境將會很不利。”
林文文微微皺眉,說道:
“吃的東西,時間過去這么久,他們肯定已經吃完了,這方面我確實拿不出物證。”
“不過那些被拿走的家具,如果還留在他們家里,我都能認出來。”
聽到這話,高母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撐下去,嘴硬地說道:
“你不要誣賴人!”
“我們家的東西都是我們自己置辦的。”
“你隨便指認一個東西說是你的,難道就真的是你的了?”
“你有什么證據!”
蘇遠一直保持著淡然的姿態,聽著高母的辯解,他心里明白,這對母子已經落入了林文文設下的圈套。
既然林文文能想到把每件事都記錄下來,就不可能對證據的保全毫無準備。
現在高母全盤否認,等于是把自己的退路全都堵死了。
如果她承認有一部分東西是“借”的,或許還有轉圜的余地。
果然,聽到高母的話后,林文文說道:
“你別說,我還真有證據。”
“在我家的那些家具里面,我都做了特殊的記號。”
“等會我去指給公安同志看,一切就都清楚了。”
高母徹底慌了神,還想要繼續狡辯。
但此時李偉已經不想再聽這個女人的胡攪蠻纏,對林文文說道:“既然你說有證據,那我們就去看看。”
說著,他不顧高母的阻攔,帶著一行人直奔中院,進入了高家的屋子。
高家住的是兩間相連的房子,在四合院里算是條件不錯的。
但一進門,眾人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屋子里的家具顯得格外擁擠,各種樣式、材質的家具堆放在一起,明顯超出了普通家庭的配置。
其實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需要太多證據了,但程序還是要走的。
林文文指著屋子正中央那張八仙桌,對李偉說道:“這張桌子就是我家的。在右下角的桌腿內側,我用鉛筆寫了自己的名字,位置比較隱蔽,應該還在。”
李偉向旁邊的一名年輕公安使了個眼色。那名公安立即鉆到桌底仔細查看。
不一會兒,桌下傳來肯定的聲音:“李所,確實有鉛筆寫的‘林文文’三個字,字跡還很清晰。”
接著,林文文又指著其他家具,一一說出自己留下的記號。
衣柜背板的刻痕、梳妝臺抽屜底的標記、條凳內側的劃痕...
公安們按照她指示的位置逐一查驗,結果全部吻合,不差分毫!
看到這個情況,高母徹底懵了,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墻倒眾人推的道理誰都懂,現在證據確鑿,再狡辯也沒有用了。
在確認了家具的歸屬后,圍觀的鄰居中有人站了出來。
一位中年婦女鼓起勇氣說道:“公安同志,我可以作證,林文文剛才說的有幾件事是真的。5月13日那天,我親眼看到高家母子從林文文家搬走了一袋面粉。”
有了第一個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站出來指證。
這個說看到高家拿走了一只雞,那個說目睹了高母強行搬走條凳...
一時間,指責的聲音此起彼伏。
高家母子平日里在院子里作威作福,早就引起了公憤,此時眼見他們落難,大家自然要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看著眾人一個個站出來指責,高母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再也說不出辯解的話來。
李偉見狀,也不再廢話,擺擺手說道:
“都銬上!”
“先把人帶回所里,好好審問。”
“高志文先送醫院包扎傷口,然后立即帶回所里。”
他轉身對林文文說道:“林文文同志,這件事還需要你到所里做個詳細的筆錄。”
看到林文文眼中閃過猶豫的神色,李偉理解她的顧慮,連忙補充道:
“你不用擔心,這只是正常的辦案程序。”
“畢竟你是當事人,而且你丟失的財物需要核實驗證。”
“不過你自己做了這么詳細的記錄,事情就簡單多了。”
李偉繼續說道,
“等案件查清之后,我們會用高家的財物進行抵債,該歸還給你的東西都會還給你。”
“那個...你是蘇教官的朋友,這些事情你完全不用擔心。”
他看了一眼林文文手中的筆記本,問道:
“你剛才用的那個記賬的本子,可以暫時交給我們保管嗎?這是重要的物證。”
聽到這話,林文文才松了一口氣。
說實話,一想到要去派出所,她內心還是有些恐懼,總感覺像是去交代自己的罪行似的。
但此時她能感覺到李偉的誠意,連忙遞上筆記本:“您拿去吧。里面記錄了每件事情發生的時間、丟失的物品,還有當時在場的人員。我現在也不用了,您拿去吧!”
想到這一切,林文文眼神復雜地看向蘇遠。
若不是他的出現,自己可能還要繼續忍受高家母子的欺凌。
李偉讓人給高家母子戴上手銬,在他們家門上貼上封條,然后準備離開。
臨走前,他對林文文囑咐道:
“你這幾天抽空到所里來一趟,配合我們核實一下情況。”
“只要這些事情有一半是真的,這兩人肯定要在監獄里待上幾年。”
“他們這邊你就不用擔心了,其他的事情...”
他看了眼蘇遠,“呃...你找蘇教官吧,我就先走了。”
很快,公安人員押著高家母子離開了四合院。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在遠處觀望。
雖然高家母子罪有應得,但想到這一年多來自己對林文文遭遇的冷漠,這些人都不好意思上前搭話,只能在心里暗暗猜測蘇遠的真實身份。
高家母子被抓,公安對蘇遠的恭敬態度,這一切都顯示出這個年輕人的不凡身份。
看著眾人眼神中的畏懼,林文文暗自嘆了口氣。
她知道,這些人的畏懼不僅來自蘇遠的存在,也來自于她今天的反擊行為,這讓鄰里之間產生了隔閡。
但即便如此,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依然會這么做。
林文文和蘇遠回到了前院的屋子。
進屋后,林文文看向蘇遠,微微停頓了一下,才開口說道:
“李廠長,謝謝你。”
“要不是你的話,這件事還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時候。”
這是再次見面之后,林文文第一次稱呼蘇遠為“李廠長“,之前都是直呼其名。
這個稱呼的轉變,意味著她正式認可了蘇遠的身份,也表明她已經決定接受軋鋼廠的工作。
蘇遠點點頭,對她說道:“道謝就不必了。等你這邊的事情處理妥當之后,就可以去軋鋼廠報到了。到時候你直接進入技術中心工作。”
“對了。”蘇遠想起什么似的補充道,“技術中心有職工宿舍。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和秋葉搬到宿舍去住。”
蘇遠相信,經歷了今天的事情之后,林文文應該不愿意繼續留在這個令她傷心的大院里。
畢竟高家母子雖然罪有應得,但鄰里之間的關系已經出現了裂痕。
以林文文的性格,應該會選擇一個新的環境重新開始。
果然,聽到蘇遠提到宿舍,林文文的眼睛頓時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這些事等回頭再說吧。”
“我知道你是想幫助我,不過我之前確實沒有做過助理的工作。”
“進入技術中心后,我會努力學習的,只是這需要一點時間,希望你能多給我一些耐心。”
蘇遠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這個你不用擔心,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上手。”
現在高家的事情已經解決,林文文接下來還要去派出所做筆錄,還要準備入職的相關事宜。
蘇遠覺得不便久留,便說道:“那你先準備著,我就回去了。”
他走到門口,又回頭補充道:
“對了,這些生活用品你不要不好意思用。”
“如果實在過意不去,等上班之后用工資還我就好了。”
說著,蘇遠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林文文的身形,若有深意地說道:
“人要是餓得太瘦,有些地方也是會變小的。”
等到蘇遠離開后,林文文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含義。
她一低頭,看到自己身上還穿著那件無袖短衫和短褲,想到剛才蘇遠一直在旁邊,頓時臉頰緋紅,慌忙找件外套披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