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遠這么說,是因為剛才林文文從簾子后面出來時,他看見床上放了本《工業發展史》,還有幾本機械原理的書籍,顯然是林文文正在看的。
這跟她以前研究的方向完全不搭邊。
記得以前她去圖書館,借的都是外文文獻、哲學著作,現在居然看起工科書籍來了。
看來即便是在這種處境下,林文文也沒有自暴自棄,還在學習新東西,這真的很難得。
蘇遠心里暗暗佩服,這樣的女子,確實與眾不同。
林文文順著蘇遠的目光看去,淡淡地說:
“就是打發時間罷了。”
“現在連門都出不去,找本書看看,總比整天胡思亂想強。”
“而且現在到處都在搞工業建設,我也就跟著看看,了解了解。”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蘇遠能從她眼中看到對知識的渴望。
即便身處困境,她依然保持著學習的熱情,這份堅韌讓人動容。
說到這兒,蘇遠想起一件事。
他看了看林文文,斟酌著說道:
“看來你確實挺閑的。”
“不知道你對現在工業發展的情況了解多少?”
“要是你愿意的話,我那兒有個職位,你要不要來試試?”
“雖然不是什么重要崗位,但你要是真想學工業方面的東西,在那兒能學到不少實用的。”
林文文瞪大了眼睛,連旁邊的冉秋葉也一臉吃驚地看著蘇遠。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讓她們都有些措手不及。
看兩人這表情,蘇遠笑了:
“別這么驚訝。”
“你就是來了,現在也只能從助理做起。”
“這是個聽人使喚的活兒,可沒你以前教書那么自在舒服。”
“端茶倒水、整理文件,這些雜活都得干。”
聽到這話,冉秋葉一臉激動。
她倒不是高興小姨能上班賺錢。
而是想到小姨要是真能去工作,就不用天天悶在家里了。
這些日子看著小姨日漸消瘦,卻還要強裝鎮定,她心里比誰都難受。
而且她一直知道蘇遠很厲害。
要是小姨真能去他那兒上班,不就等于有人照應了嗎?
在這個人人自危的年代,能有個依靠是多么難得的事。
林文文呆呆地看著蘇遠,好半天才說:
“蘇遠,你不用這樣的。”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樣會給你惹麻煩的。”
“要是連累了你,我的罪過就大了。”
她說得很誠懇,眼神里滿是擔憂。
現在的她就像驚弓之鳥,生怕給任何人帶來不便。
蘇遠笑道:
“你別多想。”
“我愿意讓你來,是看中你的能力和態度。”
“其他事你不用擔心,你應該也知道我的情況,這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事。”
確實是這樣。
這次運動涉及幾十萬人,范圍波及全國各行各業。
雖然不少人丟了工作,但有些人還是得在崗位上干活,只是要受人監督罷了。
要不然這么多人才都不干活,社會不就亂套了。
以蘇遠現在的身份地位,只要人確實沒問題,保個人還是很容易的。、
更何況林文文確實有真才實學,這樣的人閑置著才是浪費。
雖然林文文表面上很淡定,但遇到這種情況,心里還是起了波瀾。
她努力控制著情緒,捋了捋頭發,扶了扶眼鏡,以此來掩飾心里的波動。
這個突如其來的機會,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讓她已經死寂的心又重新跳動起來。
想了一會兒,她才說:
“能讓我考慮考慮嗎?”
“當然,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別給自己添麻煩。”
蘇遠站起來:
“行,你考慮吧。”
“不過機會就在眼前,別再因為太謹慎錯過了。”
“人生能有幾次這樣的機遇?”
說著,蘇遠準備離開。
林文文看了看蘇遠放在桌上的白面,剛要說話,蘇遠就搶先說:
“這點東西就別推了。”
“不敢多帶,怕你們守不住。”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該吃還得吃,要不然再餓下去,某些地方說不定就真縮水了。”
說這話時,蘇遠的目光往某個地方掃了一眼,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其實蘇遠也挺驚訝的。
按理說她們日子這么難,明顯能看出兩人都瘦了不少。
但林文文也是厲害,雖然整個人瘦了一圈,該豐滿的地方一點沒少。
在那件發白的襯衫下,依然很挺拔,曲線分明,跟幾年前比起來,絲毫不見遜色。
真是奇了,莫非這就是天生的好身材?
看林文文臉都紅透了,連耳根都染上了緋色。
蘇遠趕緊溜了:
“走了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們。”
屋里的林文文滿臉通紅,心跳得像打鼓一樣。
她沒想到剛才還聊得好好的,那家伙突然來這么一句騷話,讓她都不知道該怎么接。
這么多年了,他還是這么不正經,可偏偏又讓人討厭不起來。
她偷偷看了眼冉秋葉,發現這外甥女好像沒聽懂蘇遠的話,還在那兒傻愣愣地看著,這才放心。
要是讓小姑娘聽懂這些,那才真是羞死人了。
看著蘇遠背影,林文文沒出去送。
但此刻她的眼神里,閃著和以前不一樣的光彩。
那是一種重新燃起的希望,一種久違的悸動。
冉秋葉看著門口,小聲說:
“小姨,蘇大哥人真好。”
“這種時候還敢來看我們,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我看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
“別胡說!”林文文趕緊打斷她,臉頰更紅了。
她知道冉秋葉想說什么,其實剛才,林文文自己心里也起了漣漪。
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不敢有那種奢望。
林文文整理了一下心情,故意板起臉:
“臭丫頭,別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
“剛才你叫他什么?我不是讓你叫叔叔嗎?”
“我是你小姨,你叫人家哥哥,這不是占人家便宜嗎?”
“而且……”
“人家有對象,也結婚了。”
“這種話以后別在人家面前說了,免得讓人家覺得咱們不知分寸。”
她說得很嚴肅,但心里卻泛起一絲淡淡的失落。
有些緣分,注定只能擦肩而過。
聽到這話,冉秋葉肩膀頓時垮了下來,郁悶地說道:
“真可惜。”
“像蘇……叔叔這樣的人,太難得了。”
“哼,不像院里那個姓高的。”
“以前追你的時候跟個牛皮糖似的,天天在咱們門口轉悠,送這送那的,現在出事了,躲得比誰都快。”
“不但躲著,還落井下石。”
“在別人面前使勁說你壞話,生怕跟你扯上關系。”
“真不是個東西!”
她越說越氣,小臉漲得通紅。
這些日子的委屈和憤怒,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林文文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