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遠正在畫著的,是電熱毯的設計圖紙。
從內部發熱元件的選材,到安全電路的排布,再到整體工作原理,每一個細節都在他的筆下逐漸成型。
這個看似簡單,但要想做到安全耐用,若是沒有成熟的經驗參考,僅是通過反復試驗來確定最佳材料組合,就足以耗費數月時間。
然而對蘇遠而言,這些技術難題都不成問題。
在這個時代,電熱毯無疑是一項前瞻性的發明。
后世人們對電熱毯評價不高,主要是由于安全顧慮和更多更好的取暖選擇。
但在此刻,這無疑是一項革命性的創新。
第二天。
蘇遠帶著完善的設計方案來到楊廠長的辦公室。
楊永康雖然主要負責行政管理工作,但這個時代的工廠領導多少都具備一定的技術背景,否則難以服眾。
他接過圖紙,仔細端詳良久,眼中逐漸浮現出驚嘆之色。
“蘇廠長,這個電熱毯的設計確實別出心裁。”
楊永康推了推眼鏡,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贊賞,但隨即又流露出擔憂,“不過這個構想是不是太超前了?先不說生產成本,光是運行時的耗電量就不小,普通家庭恐怕承擔不起啊。”
現在的電費每度兩毛多,聽起來不算昂貴。
但對比一毛七分錢就能買一斤白面的物價,再加上普通工人月薪只有三四十元的現實,這筆電費開支就顯得相當可觀了。
如今不少工廠都在嘗試自主研發新產品,但前提是能夠打開銷路。
若是無法盈利,還不如繼續承接來料加工業務。
蘇遠完全理解楊廠長的顧慮。
當下民眾生活水平有限,很多家庭連電燈都舍不得常開,更別說功率大得多的電熱毯了。
若是覺得寒冷,多加一床棉被便是,何必要浪費電。
蘇遠從容不迫地回應道:
“楊廠長的擔憂很有道理。”
“不過這個電熱毯本來就不是面向普通工薪階層的。”
“國內即便市場有限,總會有特定需求。”
“更重要的是,這個產品特別適合對外出口,尤其是銷往毛熊地區。”
聽到“出口”二字,楊永康頓時眼前一亮。
如果可以出口的話。
那就完全不同了。
蘇遠繼續解釋道:
“毛熊的氣候比我們這里嚴寒得多,冬季更加漫長難熬。”
“而且他們作為能源大國,電力基礎設施比我們完善,電費相對低廉。”
“電熱毯在那里一定會很有市場。”
楊永康再次仔細研究圖紙,沉吟片刻后問道:“這個產品真的具備出口潛力嗎?”
蘇遠肯定地點頭:
“毛熊的工業體系偏重軍工生產,民用工業發展相對滯后。”
“即便他們了解了原理,想要自主生產也沒那么容易。”
“這個產品在他們那里肯定有銷路。”
楊永康長舒一口氣,思考片刻后,下定決心道:
“好!那我們就試產一批電熱毯。”
“另外有件事需要和您商量。”
“之前電風扇出口的事情引起了工業部的關注,過兩天部里要求來廠視察。”
“您看是否方便再請伊蓮娜女士來一趟?”
“若是能借助媒體報道宣傳一下,對咱們廠將是個很好的推廣機會。”
蘇遠對此并不特別熱衷,但也能理解楊永康的考量。
紅星軋鋼廠剛剛成立就拿下出口訂單,若能借此機會擴大影響力,對廠長而言也是顯著的政績。
“部里來人視察是好事。”蘇遠平靜地說,“如果需要配合演出戲,我可以聯系伊蓮娜再來一趟。”
楊永康卻格外重視這件事,鄭重道:“蘇廠長,這可不是小事,關系到廠子的長遠發展。有了這個訂單和相應的榮譽,以后向部里申請資金和政策支持也更有底氣。”
蘇遠想了想,答應下來:
“好的,我明白了。”
“部里來人前,我會邀請伊蓮娜過來。”
“順便請她多帶幾位友人助陣,到時候拍照效果也會更好。”
.......
夕陽西下。
軋鋼廠下班的鈴聲響起。
沒多久,工人們如潮水般涌出廠門。
劉嵐整理好隨身物品,正準備回家,忽然聽見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
她詫異地轉頭,看見何大清站在路旁,正朝她招手。
劉嵐心里頓時七上八下,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何大清為何突然找自己。
猶豫片刻,她還是走了過去。
“何師傅,您們飯店不是通常關店很晚嗎?”劉嵐勉強擠出笑容,“今天怎么這么早就下班了?是在等傻柱吧?他還沒出來呢,您得再等一會兒。”
何大清擺擺手:
“我不是等那小子。”
“今天特地跟店里請了假,是專程來找你的。”
說著,他將一個還帶著余溫的飯盒遞到劉嵐面前,“這個帶回去,給孩子增加點營養。”
劉嵐一時愣住,心虛地四下張望。
果然,下班路過的工人都好奇地朝這邊打量,幾個女工更是豎起耳朵想聽清他們的談話。
這讓劉嵐更加窘迫,她萬萬沒想到何大清會突然來這么一出。
“何師傅,您太見外了。”劉嵐連忙推辭,“這些還是您帶回去自己享用吧,我家里不缺吃的。”
劉嵐雖然喜歡閑聊八卦,但也明白無功不受祿的道理。
要是收了何大清的東西,以后有什么事情就說不清楚了。
何大清似乎早料到她會拒絕,輕輕掀開飯盒一角,里面是半只色澤誘人的燒雞。
撲鼻的香氣立刻散發出來,讓劉嵐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就是半只雞。”
何大清溫和地解釋道:
“店里熟客點的,給我留了半只。”
“你也知道,我們父子在食堂工作,從不缺吃的,經常都剩余不少。”
“想著你獨自帶孩子不容易,現在又只是個幫廚,帶不了什么食材回家。”
“別不好意思,就算你自己能克服,也得為孩子著想。”
“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得跟上。”
說完,不等劉嵐回應,何大清就把飯盒塞進她手里,轉身快步離去。
“哎……”
劉嵐還想叫住他,但何大清已經走遠。
看著手中的飯盒,她想追上去歸還,雙腳卻像生了根似的動彈不得。
劉嵐家的日子確實艱難。
丈夫不務正業,還時常向她討要錢財。
就她那點微薄工資,根本不夠開支。
有時看到傻柱能往家里帶飯盒,她也十分羨慕。
但她剛來食堂,只是個幫廚,即便有剩余菜肴也輪不到她。
現實情況是,她的經濟條件很差,憑那點工資,幾乎難以維持溫飽。
劉嵐的道德標準本就不高,否則后來也不會和李懷德糾纏不清。
她心里明白,以她的條件,和李懷德那樣的人物不可能有結果,最多就是得到些食物,偶爾獲得些錢財補貼家用。
而且即使與李懷德有染時,她也沒和丈夫離婚,相當于各取所需。
如今何大清送來食物。
雖然話說得體貼,只是表示關心。
但劉嵐不傻。
相反,在這種事情上她異常清醒。
何大清一個喪偶的男子,突然對她這個丈夫不在身邊的女人示好,還能有什么別的意圖?
不過至少,何大清有那個心意,也不是想空手套白狼,而是主動表達關懷。
只是現在的劉嵐還不是后來那個放得開的女人,此刻內心充滿掙扎。
何大清的突然示好,讓劉嵐在最初的慌亂之后,陷入深深的矛盾。
但那飯盒,她是真的舍不得拒絕。
最終,她捧著飯盒,心情復雜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家中,劉嵐母親已經準備好了晚飯。
桌上只有四個粗糧窩頭,一盆稀薄的白薯粥,還有一小碟咸菜。
“媽媽!”兩歲多的小寶看到劉嵐,開心地撲過來。
看見兒子,劉嵐忐忑的心情頓時舒緩了許多。
她把飯盒放在桌上,抱起小寶問道:“小寶今天在家聽話嗎?有沒有乖乖聽姥姥的話?今天晚上我們加餐,有好吃的肉肉哦!”
說著,劉嵐打開飯盒,紅燒雞的誘人香氣立刻彌漫整個房間。
小寶還是個稚嫩的孩子,看到美味的雞肉,兩眼放光地盯著飯盒,自然不會考慮其他問題。
但劉嵐的母親看到這飯盒,先是一怔,隨即眼神復雜地看向女兒,輕聲問道:“這燒雞是哪里來的?”
“別人給的。”劉嵐含糊其辭。
“是男同志還是女同志?”母親追問道。
“這還用問嗎?好了,別多問了,趁熱吃吧,我們難得改善伙食。”劉嵐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劉嵐母親張了張嘴,最終只是輕嘆一聲,低聲道:“我知道彪子不爭氣,沒個正形,但你和彪子畢竟還沒離婚呢!這要是讓街坊鄰居知道了,往后可怎么是好。”
劉嵐頓了頓,這也是她最擔心的事情。
她自己就是個愛閑聊的人,自然知道風言風語對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的傷害有多大。
但看著身邊的孩子,她堅定地說道:
“別人愛怎么說那是以后的事,現在得先度過眼前的難關。”
“看看小寶,都多久沒嘗過肉味了?”
“花彪那個人,幾年了不但見不到他一分錢,還反過來跟我要錢,往后什么都要憑票供應。”
“不想點辦法,這日子還怎么過下去!”
聽到女兒這番話,劉嵐母親只能嘆息一聲,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