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跨度這么長,破案難度自然大大增加。
公安也詢問了同院的閻埠貴,他表示這半年并沒察覺院里有哪戶人家經濟狀況突然轉好,也沒見誰出手忽然濶綽起來。
公安同志一聽,心里就清楚了。
這案子,怕是不好辦。
一位公安合上本子,看向賈張氏,語氣透著些為難的道:
“您的情況我們了解了,會記錄在案。”
“但時間隔得太久,線索也都斷了,偵破起來確實不容易。”
“后續如果有進展,我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您。”
說完,幾位公安就準備收隊離開。
賈張氏一聽急了,沖上前攔住他們,聲音都變了調:
“不能走啊同志!那可是一千塊錢!”
“是我們家的命啊!”
“你們得幫我找回來!”
帶隊的公安皺起眉頭,語氣嚴肅了些:
“大娘,您別胡鬧。”
“事情過去這么久,現場什么痕跡都沒了。”
“您讓我們從哪兒查起?”
人群里,許大茂悄悄望向黃秀秀,眼神有些復雜。
這消息當初是他有意無意透露給她的,本意是想看賈家鬧個雞飛狗跳,誰想到賈張氏竟隔了這么久才發現。
眼下什么證據都沒了,他也不敢出聲,只能暗自咂嘴。
.......
前門街道辦。
下午日頭正烈,蘇遠推門走進主任辦公室。
屋里只有李主任一人,伏在桌前寫著什么,額上全是汗,襯衫后背濕了一大片。
這年代辦公室沒空調,盛夏午后,屋里比蒸籠還悶。
蘇遠自己倒不覺得,如今秦淮茹和陳雪茹也都寒暑不侵,只是想到京茹和岳母還得受這份罪,心里琢磨著得想個辦法。
他收起思緒,在李主任對面坐下。
李主任抬頭見是他,有些意外:“小蘇?這個點回來,是有事?”
蘇遠點頭,開門見山:“是為了公私合營的事。前門大街那邊,陳雪茹的雪茹絲綢店和大前門小酒館,都已經同意進行公私合營。”
“什么?!”李主任猛地站起身,臉上瞬間堆滿驚喜,“太好了!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蘇遠同志,你這工作做得太到位了!”
他說著,深深看了蘇遠一眼。
李主任心里明鏡似的,蘇遠和陳雪茹關系不一般,那兩家店又都是陳雪茹的產業。
她能這么痛快答應合營,背后肯定是蘇遠做了工作。
這事兒要是蘇遠不插手,街道辦還真沒什么辦法。
上面沒下強制命令,而那些店主人人心里打著小九九,沒幾個真愿意把家業交出來的。
李主任興奮地在辦公室里踱了幾步,猛地一揮手:
“這是全市頭一例主動要求合營的!”
“我們必須大力宣傳,上報區里!”
“到時候,得請區領導親自來掛牌。”
“第一家公私合營的牌子!”
“這榮譽必須落在咱們前門街道!”
蘇遠倒很平靜。
既然做了決定,后續事宜順其自然就好。
但他關心另一個問題:
“李主任,合營之后,公方經理的人選定了嗎?”
“那兩家店派誰去?”
李主任怔了怔,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
“這頭兩家店意義重大,公方經理肯定得從街道出。”
“蘇遠同志,你能力突出,又熟悉情況,要不就由你一并兼任了吧?”
“同時,你街道辦的職務照舊。”
蘇遠有些意外。
他確實沒料到李主任膽子還挺大,也這么放心他。
畢竟一般來說,以他和陳雪茹的關系,是不適合擔任公方經理的。
容易引起各種議論揣測。
蘇遠說道:
“主任,這合適嗎?”
“我和陳雪茹有交情,又是兩家店……”
“我去擔任公方經理,會不會惹閑話?”
說實話,蘇遠并沒太把這兩家店放在心上。
他手里掌握的資源和布局,遠比這兩間鋪子深遠。
等合營結束、風氣變動,這些產業終將另有歸屬。
真正要圖安穩、謀發展,那得是更往后的事情。
到時候,以他的能力和眼光,想攬下什么生意都不難。
所以,若是派去的公方經理不好相處,大不了讓陳雪茹徹底放手,甚至捐出去也行。
但如今李主任主動讓他來兼這個職。
倒是意料之外。
李主任像是看穿他的顧慮,挑眉一笑:
“要是派別人去,你能放心?”
“這兩家店橫豎都是陳雪茹的。”
“現在她一口氣同意兩家合營,讓你統一協調管理,反而更順當。”
他拍拍蘇遠的肩,語氣篤定:“別擔心,這事我去溝通。你能說服陳雪茹帶頭合營,就是大功一件。”
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
更何況李主任清楚,蘇遠絕不僅僅是個街道辦副主任那么簡單。
有些信息,雖未明說,但他多少有數。
正因如此,他才敢提議讓蘇遠一人兼兩職。
話已至此,蘇遠也不再推辭:“成,那就抓緊安排清算資產吧。掛牌儀式最好盡快辦,免得別的區為了搶‘第一’的名號,臨時拉一家出來充數。”
李主任一聽,也鄭重起來:“你說得對!我這就去區里匯報,先把名號占住!只要我們登記在前,‘第一家’就肯定是我們的!”
這年頭,很多人可以不要利,但不能不要榮譽。
榮譽和名聲!
在這個年代是特別重要的!
很多人把名聲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第一家公私合營”落在前門街道,對他李主任來說,就是一筆金光閃閃的政績。
事情敲定,蘇遠正要離開,忽然又想起一事:
“對了主任,還有件事。”
“我這兩天看了看,前門街道不少糧店價格漲得離譜。”
“不止我們這,聽說全四九城的糧價都在飛漲。”
“之前一毛七一斤的白面,現在敢賣兩毛五!”
“我打算明晚召集這些糧店老板開個會,好好談談。”
“漲價可以,但不能無法無天。”
“如果有人不配合……”
“到時候恐怕得請公安那邊協助一下。”
蘇遠語氣平靜,話里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肅殺。
李主任一聽糧價亂象,也氣得直皺眉。
別的東西還好說,糧食可是老百姓的命根子。
價格飛漲到吃不起飯,那是要出亂子的!
但他也聽出蘇遠這是要動真格,心里不由一緊。
這位平時看著溫和,真遇到事手段可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
李主任甚至有一瞬間的慌亂。
蘇遠要是動作太大,自己不會成了背鍋的吧?
可他再一想,蘇辦事向來有分寸,于是點頭應允:
“行,你去處理。”
“但盡量以溝通為主,讓糧商主動把價格壓下來……”
“但最好別鬧出太大動靜。”
他還是補了一句叮囑。
蘇遠淡淡一笑:
“主任您放心。”
“配合的,自然沒事。”
“但不識抬舉、非要撞槍口的,正好拿來樹典型。”
“也好叫有些人知道,什么錢能賺,什么錢不能賺。”
.......
下班時,閻埠貴推著自行車在街道辦門口等到了蘇遠。
他是來還車的。
本來幫黃秀秀運完糧就該來還,結果被賈張氏丟錢的事一鬧,拖到了現在。
“小蘇,耽誤你用車了。”
閻埠貴遞過車鑰匙,忍不住絮叨起來。
“不過你是沒見,今天院里可出了件稀奇事!”
“賈東旭他媽,非說藏后院地窖里的一千塊錢被人偷了!好家伙,藏了那么久,現在才發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你說奇不奇怪?這半年院里風平浪靜的,也沒見誰家突然濶綽起來啊……該不會是賈張氏自己胡謅的吧?”
蘇遠挑挑眉,一陣詫異。
賈張氏被偷了一千塊錢,半年才發現?
這事他也覺得挺奇怪的,不像是賈張氏的作風啊。
閻埠貴便把白天的事一五一十又說了一遍。
聽到賈張氏是半年前新幣發行時去銀行換的錢,又藏進地窖。
蘇遠忽然想起年初的一天,他碰巧遇見黃秀秀從銀行出來,當時她神色就有些慌張。
前后一聯系,他心里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但他不打算插手。
賈家的事,他們自己折騰去。
他就當聽個熱鬧。
不過黃秀秀這女人,倒是真有點手段,不聲不響就把婆婆給擺平了。
蘇遠轉開話題,提醒閻埠貴:
“閻老師,晚上的掃盲班可別耽誤。”
“過幾天小酒館正式合營,說不定會有區領導來視察。”
“到時候可能要安排現場教學,您提前準備一下。”
閻埠貴一聽,立刻來了精神:
“放心!絕對沒問題!”
“現在每回開課,都有百十人來聽,場面熱鬧著呢!”
說起這個,他心里是真感激蘇遠。
兩年前蘇遠牽頭辦掃盲班,請他去講課。
一開始人不多,后來說是可以免費學文化,來的人越來越多。好些人甚至不喝酒,純粹奔著聽課來的。
而徐慧真也從沒攔過,任憑大家自由進出。
這掃盲班辦得風光,他閻埠貴臉上也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