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位置正好在其中一個坑的左側，原本是看熱鬧的心態，聽到“九”的時候，隱隱覺得不對勁，親眼看著厚重的地板被撬開、土被挖開，露出土底下一角衣衫，就是這一眼讓他整個人都定住了。
一下跑上前，蹲跪在地上盯著那一片一角細看。
確認是金線繡的蓮花紋后，臉色大變。
又跑去另一個坑查看。
“手腕有胎記，在腕骨上，真的是腕骨上……袖口掛了樹枝，抽絲了……原來都被藏在了這里！怎么會被藏在這里！”
官員們瞧他如此神色，隱約也察覺到了些什么，忙追問：“趙寺卿可是認識里頭的人？”
趙寺卿之前還抱有一絲希望，以為失蹤的那些人只是被關起來了，沒想到竟會慘死在這里！
辦案不利。
他滿腹愧疚。
用力抹了把臉。
來到帝王面前，回話道：“陛下，這里埋著的應該就是這兩個月里前后失蹤的九個人！”
“陳善人家的小公子，東街鐵鋪的王鐵匠，榮郡王家的世子，恒親王家的邀月郡主、濟世堂的錢大夫……還有這幾日相繼失蹤的沈國公夫人和南楚公主！”
“按照失蹤那些人的家屬形容，那九個人當時身上穿著的就是這些衣裳！”
百官大驚。
“什么！失蹤的九人全都在這兒？”
“天壇是何等神圣的地方，怎么敢在這兒藏尸？這是完全不把大周國運放在眼里啊！”
“還不知背后又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南楚公主是為和親而來，她也被人殺害了，這……這只怕是要生出禍事來啊！”
“南楚雖在大戰中折損嚴重，但如今大周面臨天災，國庫糧倉都空虛著，若是南楚聯手周邊小國進犯，那豈不是要糟！”
……
有人迫不及待在人群里煽動。
一時間，人心浮動。
蕭承宴的臉色在明燦的陽光下陰沉的要滴出水來。
榮郡王夫婦、恒親王夫婦以及沈國公，聽到趙寺卿的話，也從后方擠了到了前頭來。
看到死者臉上被罩著頭發、口里塞了稻草，全都刷白了臉色。
這是要死去的人看不到、說不出，永墜煉獄啊！
而他們身上的衣裳，作為家屬，自是再熟悉不過了！
“是這衣裳，我兒失蹤那天穿的確實是這件衣裳！”
“是邀月，邀月脖子上有小紅痣！”
沈國公恍惚的看著坑里的尸體，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卻有一種“早知道她逃不過”的感覺。
腳下踉蹌。
幸而身邊人將他扶住。
“手腕上的鐲子是我給她買的……到底是誰害了她們？為什么要這樣害他們啊！”
蕭承宴吩咐：“去，把他們面上的東西全都撥開！”
禁軍將覆蓋在死者臉上的頭發和塞子嘴里的稻草處理掉。
露出來的，果然是那幾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一一試探過鼻息。
確認全都已經死去。
痛哭的聲音在空曠的廣場上響起。
悲痛。
悔恨。
自責。
夾雜在一起，席卷著寒風，讓聞著心中酸楚。
“太可憐了！到底什么人這么殘忍，竟要殺害那么多無辜！”
廖老太傅眉心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
都死了？
明明吩咐了要留沈國公夫人一口氣，讓她出來指認皇后的，她怎么會死絕了？
下意識看向皇后。
對上她古井一般的眼眸，烏碧碧的望不見底，卻又仿佛能看到幾縷若有似無的反射粼光，鋒利而刺眼。
這讓他心頭一沉。
莫非這小賤人又什么都知道了？
不！
他在心底否認。
不可能的。
布局這一切的時候她和蕭承宴正被太后的事糾纏，根本無心關注別的，而且他安排去監視小賤人宮外心腹的眼線回稟了，她們最近根本就查錯了方向，不可能突然得知今日要發生的事兒！
何況慎郡王在所有人眼里就是個沒什么志向的閑散人，偶爾當個差，也是撿現成功勞的閑差，別說蕭承宴沒把他放在眼里，哪個朝臣想到過，他在背后算計過蕭承宴和秦王那么多次？
由他安排自己安插的棋子想辦法悄悄把“血水”放在地磚下，不可能有人察覺到的！
所以她是故意用這樣什么都知道的眼神在試探！
試探到底誰才是安排這場算計的背后指使者。
如果今日查不清，也好回頭再繼續深查下去。
這小賤人，年紀不大，心思倒是深得很。
但她想多了！
今日逃脫不了，她就再也沒機會見到明兒的太陽！
話說回來。
當初真是輕敵了。
以為憑元貞的算計手段，躲在沈仙惠身后，就能輕而易舉的手勢掉她。
沒想到什么都沒達成，元貞至今都沒機會翻身。
他又忍不住感慨，若廢太子蕭珂也能有這樣手腕厲害的女兒，或許早就把本該屬于蕭珂的皇位給搶回來了，何至于樣樣都得他親自來操心過問？
罷了！
那孩子就是再無能，為了完成蕭珂的遺愿、為了廖氏一族的榮耀，讓他們兩族結合的血脈能夠順利登基為帝，他當然得費心籌謀啊！
只要今日能廢了妖后這個最難纏的絆腳石，后面的一切就都能順利了。
思及此。
他深深吐了口氣。
覺得胸腔里一片清爽。
林濃的目光不動聲色，看到他的篤定，心中泛起一抹冷笑。
不知是從前的數十年偽裝成給他的自信，還是年紀大了，腦子不再那么精明了，會以為她應付了太后就關注不了別的了。
不過敵人能自信一點是好事，才更容易犯錯不是？
淡淡移開。
又看了一眼挖開的那九個坑。
她的直覺沒錯，這算計一定是針對她和蕭承宴來的，只可惜她猜到得太晚，等順著蛛絲馬跡找過去的時候前，面幾個已經被害。
至于沈國公夫人和楚國公主，確實是她都不想救。
因為她們都想把她和她的家人往滅門的思路上推，留著她們繼續活在這世上，是對自己、對家人的殘忍！
所以她這一次，選擇當一個見死不救的冷血之輩。
只是這二人，雖然都是活該，但她們也應該被律法審判，死于民眾的唾棄之中，而不是以受害者的身份躺在這里，接受憐憫嘆息！
不過不著急。
該她們的名聲下場，都會一一給到她們！
現在。
最后的好戲，該上場了。
她正這么想著。
人群里有人出聲了。
“這個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