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扭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艾森先生，問道：“貝爾納還活著，是什么意思？”


    艾森先生回答道：“按照維恩法律，我們原本只是偷盜和侮辱尸體罪。”


    “那現在呢？”


    “現在既然貝爾納還活著，意味著我們無罪了。”


    理查很認真地看著艾森先生，眨了眨眼，感慨道：


    “干，你說得好有道理！”


    卡倫向著身后二人招了招手，二人馬上湊了過來。


    理查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貝爾納的臉，道：“這真的還活著啊？”


    “嗯，我確定還活著。”


    “那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理查問道。


    艾森先生開口道：“會不會和那只巨龜一樣？是一種長眠假死的方式。”


    多隆斯當年就已經壽命將枯，菲利亞斯對它進行了封印幫助它長眠，讓它得以有機會在一百年后看一眼眾人心血締造的結晶。


    卡倫點了點頭，道：“很有可能，因為在暗月島對貝爾納的記載中，對于貝爾納的死因，一直很模糊。”


    貝爾納死前，沒有發生政變、動蕩，也沒有受過嚴重的傷，更沒有其他疾病一直困擾著他，所以，他并沒有具體的死因。


    暗月島對外的官方說法差不多是，他是為了暗月島操勞過度死在了自己的書房里，書桌上還攤開著一張圖紙，意味著偉大旳先祖貝爾納在死時，依舊在勾畫著暗月島的未來宏偉藍圖。


    這個說法，卡倫是不信的。


    且不說貝爾納的個人品德問題，在工作方面他就不是一個全身心投入為暗月島無私奉獻一切的人，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在暗月島立下這么多的“奇觀”，還整出這么豐富的愛情故事？


    再看貝爾納半白半黑的頭發以及皮膚，起初卡倫想當然地認為是貝爾納生前精心保養死后存尸條件一直很好，讓尸身得以很好的保留。


    現在看來，他是做好準備“死”的。


    思念宮修建的真實目的，可能不是為了表達對頗爾小姐的愛慕，或者說，不僅僅如此，他可能更想要的是一種形式，一種可以讓他的棺槨可以停放在地面的形式。


    為什么他要這么麻煩？


    因為他不信任任何人，哪怕那個人對他多么的忠誠他也無法信任。


    他“死”后呢，忠誠能繼續么？


    這個人的子嗣，會繼續對自己忠誠么？


    哪怕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欽定的下一任族長，他也無法做到信任，因為他太清楚權力斗爭下的扭曲和淪喪了。


    暗月一族至今還保留著只針對他們自己的“詛咒之蟲”，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不是沉睡幾天，也不是沉睡幾年，以現在的跨度來算，他已經沉睡了一百年。


    他成功了，因為他的尸體一直被安置在思念宮，不管后代的權力斗爭如何，他都處于超然的位置，因為他已經是一個圖騰，一個屬于暗月島的政治正確。


    這種安置尸體的方式，僅僅是為了自己蘇醒后出來時方便些么？


    卡倫腦海中馬上浮現出思念宮的布局，因為那座高聳的普洱雕像，再加上需要引巖漿進入的原因，思念宮的大殿，是沒有屋頂的。


    是需要被暗月照射吸收暗月的力量進行滋養？還是引入思念宮的巖漿也屬于他需要的一部分？


    卡倫覺得，應該會有這方面的原因，只不過，現在的他沒有興趣去細查這個，因為他只需要知道，眼前的貝爾納還活著。


    這對于自己而言是一個極好的消息，尋常意義的“蘇醒”，就算讓貝爾納重新睜開眼坐起來，對他所做的懲罰和報復，也無法真正意義上盡興。


    現在好了，既然貝爾納沒死，那自己只需要將他弄醒，那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個真真切切的貝爾納，自己的懲罰和報復也將落在真實的本人身上。


    最重要的是，弄死他后，還能再蘇醒過來再弄死一次。


    這不是雙倍的快樂，這是十倍的快樂。


    可現在問題來了，該怎么把他弄醒？


    如果說自己將他從棺材里背出來時他沒醒倒好理解，深度沉睡的假死狀態對外感知肯定微乎其微，但先前艾森先生用以穿針引線的方式在他身上布置了這么多的陣法都沒能弄醒他，意味著他的這種假死深度，當真是深得可怕。


    “你是想把他弄醒么？”艾森先生問道。


    “嗯，你有辦法？”


    “我沒有。”


    理查推了艾森先生一把，道：“那你剛剛問什么，放屁么？”


    艾森先生應了一聲：“嗯。”


    卡倫說道：“我們的時間不是很充裕，暗月島那邊很快會發現他們敬愛的先祖不見了，我們也不能太久時間不歸隊。”


    艾森先生開口道：“那只巨龜的蘇醒方式。”


    卡倫嘆了口氣，道：“可是現在找他的海螺，已經來不及了。”


    理查疑惑道：“什么海螺？”


    艾森先生說道：“剛剛在他身上布置陣法時，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就是在他的體內，像是有一股意識，在對我進行著微弱的抗拒，我之前沒說，是因為我覺得這很正常，因為這具尸體里殘留的靈性力量的量很大，體內殘留的靈性力量對我布置陣法的舉措產生些許的排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像是在一件圣器上進行新的雕刻一樣。


    我不知道這個細節對你有沒有用……”


    “這個的話……”


    忽然間，卡倫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目光再次落在貝爾納身上。


    他回憶起了上次奧菲莉婭喝下詛咒之蟲后的反應，奧菲莉婭自己對自己進行暗月凈化時，體內的詛咒之蟲會馬上進行反擊，污染程度會變得更高。


    菲利亞斯說過，詛咒之蟲是自己用多隆斯身上的跳蚤一步步培育出來的，最早培育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詛咒之蟲，而是可以拿來支撐暗月島一個拳頭產業的新品。


    之所以那個蟲子后來變成詛咒之蟲，還是因為菲利亞斯在蛇島上逃出后憤怒之下立下的詛咒。


    暗月一族依舊掌握著詛咒之蟲，除了用于內斗之外，是否還有其他目的？


    只針對暗月一族血脈帶有詛咒效果的話，那是否意味著那個蟲子本身還具備其他價值？


    貝爾納的沉睡方式和多隆斯很相像……


    那原本培育出那個蟲子的目的，到底是為了做什么，產業，產業……


    菲利亞斯和他的那群信徒們是善良的，他們不會去制作什么危害性大的東西來販賣。


    所以，是一種能夠讓將死之人進入沉睡的蟲子么，只有這樣，才能被稱之為產業，這會被世上很多人所需要。


    貝爾納，


    吞服了那只蟲子！


    不是詛咒之蟲，是最初始培育成功的那種蟲子，這原本是菲利亞斯他們幫暗月島培育出來的拳頭產品。


    暗月一族知道它的價值，所以他們沒有滅絕這種蟲子，至今手頭上還做著保留。


    這個蟲子對其他人是無害的，不，不僅是無害，可能還是有作用的，配合以其他輔助的方式再加上那只蟲子的作用，可以讓人進入長眠；可暗月一族卻無法去做這一產業，一旦這個蟲子被繼續培育和販賣出去，等于是自己賣出去了可以絞死自己的繩子。


    對暗月島有敵意的勢力只需要花點券從暗月島收購這種蟲子，再輸入進暗月島，那將是暗月一族的災難。


    卡倫覺得，自己的猜測，應該是正確的。


    菲利亞斯，真的是一個天才。


    他有人格魅力，他有一群堅定的支持者，他溫柔善良，唉……這樣一個人，不，是這樣的一群人，卻因為貝爾納，落到了那種下場。


    可惜啊，他原本真的可以成為一種傳奇。


    在卡倫心里，菲利亞斯幾乎就是自己在一百多年前的一個翻版，這代入感一進去，對貝爾納的憎惡感，瞬間又升了一層。


    呵……


    也幸虧自己是后知后覺地才了解菲利亞斯的事情，要是提早就知道的話，自己大概會主動領著隊長去搞事情，發揮出比隊長更高的主觀能動性。


    不過，現在具體的問題既然已經發現了，那解決問題的方法，也就來了。


    卡倫抬起自己的手掌，上次給奧菲莉婭喂血的傷口經過了術法治療現在只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孟菲斯，理查，我接下來要做一件事情弄醒他，涉及到我的一個秘密，不方便給你們看，你們兩個先回避一下。”


    理查笑道：“哈哈，你居然說得這么光明正大。”


    “好的。”


    艾森先生將一團絲線放在了卡倫面前，那是控制著一系列陣法的絲線，想要啟動哪個就直接拉扯斷那根線就好，卡倫是看著自己布置陣法的，艾森先生相信卡倫知道哪根線對應哪根，不會弄錯，放下東西后他就轉身向外走去。


    “嘿，等等我！”


    理查追著艾森先生來到了洞穴外，他好奇地問艾森先生：“喂，你猜卡倫準備用什么秘密？”


    “他身上的秘密有很多。”


    “這我當然知道。”


    “你以后好好打理和他的關系，對你有好處。”


    “雖然你這種居高臨下對我說話的姿態讓我有些不舒服，但我心里還是挺溫暖的。”


    “呵呵。”


    理查伸手摸了摸艾森先生的后腦勺，道：“那你也要乖，好好地打理和我好兄弟卡倫的關系，記住了么？”


    艾森先生：“好的，我記住了。”


    “啊~”理查打了個呵欠，“我原本以為傍晚去看了那一場舞臺劇已經夠精彩的了，沒想到深夜的經歷更讓我難忘，我到現在都覺得有些不真實，我們竟然把人家先祖的尸體給偷出來了。”


    “有些時候，你不需要知道為什么要做這件事，只需要聽吩咐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這我當然知道，不用你教，我愿意聽卡倫的話。”說著，理查伸手摟住了艾森先生的肩膀，用力搖了搖，“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卡倫就能有資格自己獨立出來單獨拉一支秩序之鞭小隊了。以后咱哥倆在小隊里啊，就一起跟著卡倫混。”


    “好的。”


    “卡倫是大哥，我先來的，那我就是你二哥，好不好？咱們不用年紀來論，那樣太庸俗。”


    “好的。”


    “喊一聲哥哥來聽一聽。”


    “不喊。”


    “呵呵，瞧你這樣子，還挺要面子的，行吧行吧，我知道你有本事，剛剛都是開玩笑的，這樣吧，你當我二哥，我喊你一聲哥哥怎么樣？”


    “不喊。”


    “害羞了？”


    “不是。”


    “哥！聽到了沒！”


    艾森先生點了點頭，扭頭看了一眼理查，


    道：


    “嗯，聽到了。”


    洞穴內。


    卡倫將自己的手掌劃過阿琉斯之劍，割開一道口子，鮮血開始流淌。


    隨即，卡倫用另一只手抓住貝爾納的臉頰，用力一掐，讓他嘴巴嘟起。


    鮮血，順著嘟起的嘴巴流入。


    過了一會兒，卡倫收回了手。


    接下來，就看貝爾納的反應了。


    反應來得很快，卡倫還沒來得及對自己的手掌傷口施加一個簡單的治療術法，貝爾納的嘴里，就爬出來一只白色的蟲子，卡倫記得奧菲莉婭上次誤服的詛咒之蟲是黑色的，而且這只白色蟲子也比那只黑色的要大很多，像是一個蠶寶寶。


    這應該是一種另類的共生關系，和自己與普洱的那種共生不一樣，他們僅僅是物理層面上的共生。


    這只蟲子需要一個窩，服下它的人等于是將自己的身體借給它住相當于是寓公，蟲子在這里住下，需要承擔打掃和維護的工作來支付房租。


    白色蟲子爬出來后，身體一陣抽搐，然后一瞬間，卡倫察覺到了它將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


    它飛了起來，離開人體的它，似乎迫切想要尋找到一個新的住處。


    它的目光，也是卡倫流著血的手掌。


    卡倫沒阻止它，讓它飛到了自己掌心。


    然而，這只白色蟲子并未像上次那只黑色蟲子一樣順著傷口就鉆進去，而是趴在卡倫掌心，吐出了一縷縷白絲，覆蓋住了卡倫的傷口。


    傷口處當即發癢，這是正在愈合的表現。


    緊接著，白色蟲子又飛回到了棺材邊，趴了下來，顯得有些萎靡。


    看著被“包扎”好的傷口，卡倫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這就是詛咒之蟲本該有的本性么。


    看見自己身上有傷口，它就按耐不住，就像是看見鄰居家的門壞了，自己就上去主動修理一下，沒其他的目的，純粹是因為自己的強迫癥犯了。


    卡倫伸手將它托起來，放在面前。


    這只蟲子腦袋上有兩顆眼睛，像是也在觀察著卡倫。


    卡倫用食指，在它腦袋上輕輕點了點頭。


    白色蟲子倒了下去，在卡倫手掌蠕動了幾下，像是在征求卡倫的意見，問自己能不能進入卡倫的身體。


    可你要是進入我的身體，你就得直接暴斃。


    “理查！”


    卡倫對著洞口喊道。


    “來了，來了！”


    理查馬上小跑著進來，他原本以為貝爾納被卡倫弄醒了，進來后先看棺材內的情況，見貝爾納還躺在那里，不由得有些疑惑，沒醒啊。


    “攤開手。”


    “嗯？”


    理查攤開了手，然后看見卡倫將一條白色的蟲子放在了他的手掌。


    “這是？”


    “好東西，你拿出去問問你……問問孟菲斯，讓他再確認一下，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建議你把它吞下去，記得，不要嚼。”


    “嘿，還挺可愛的，哪里來的？”理查問道。


    “奧菲莉婭小姐送我的，原本在沉睡，現在蘇醒了，這個蟲子在體內的話，你身上的傷勢恢復起來會快很多。”


    “真的么，奧菲莉婭小姐送給你的東西，你就直接給我了？”


    “我們是好兄弟。”


    “嗯嗯，對。”


    “記住，先去讓孟菲斯檢查一下，看看你的體質是否適合吞下它，另外，再讓他看看有沒有什么其他注意事項。”


    “好的，好的，知道了，還有什么事么？”


    “沒有了，你出去吧，接下來，沒有我的喊話，你們都不要進來。”


    “嗯，我知道了。”


    理查捧著蟲子出去了。


    “理查。”


    “嗯？還有什么事？”


    “吞下去之前，記得清洗一下，這樣干凈一點。”


    “我看這個小東西挺干凈的啊。”


    “我們要注意衛生。”


    “知道了。”


    卡倫相信這只白色的蟲子沒有危害，不僅僅是因為那只白色蟲子剛剛為自己包扎過傷口顯得很有禮貌，而是相信菲利亞斯先生不會去特意培育對人有害的東西。


    這也算是，由人品看蟲品吧。


    另外，這蟲子在貝爾納體內共生了一百年，明顯成長和成熟了很多，確實是一個極好的東西，只可惜自己不能用它，帶回家給阿爾弗雷德他們去服用又擔心這蟲子離開人體過久會發生什么意外，眼瞅著先前就已經有些蔫吧了。


    所以，送給理查做人情最合適，等同于也送了艾森先生一個人情，一個禮物做了兩份人情，很劃算。


    看著理查走出洞穴后，


    卡倫轉過身，


    伸手在棺材邊敲了敲，


    道：


    “還要繼續裝睡下去么？”


    貝爾納，


    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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