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干兒子也在，周伽南上前隨手抱起一個：“你是哥哥還是弟弟？”
弟弟咯咯咯地笑著，故意說：“干爹，我是哥哥。”
站在一旁的真哥哥抗議，“干爹，我才是哥哥！他是弟弟。”
“……”周伽南皺眉，下意識看向兄弟倆的頭頂，可惜已經沒有嬰兒時期他爹做的獨有“標簽”了。
顧傾城上前把小兒子抱過來，“好了，別鬧了，讓干爹跟爸爸說會兒話。”
周伽南走到病床邊，看著氣色還行的好兄弟，關心道：“身體怎么樣？我閨女百日宴時，能不能到場熱鬧下？”
陸君堯笑了笑，很肯定地道：“干女兒百日宴，我就是抬也得抬過去。”
“哈哈哈，那我還是希望你能兩條腿走過來。”
兩個男人開著玩笑，病房氣氛越發輕松了些。
然而這輕松氛圍沒持續太久，就被陸浩明的到來打破了。
陸浩明帶頭推門進來，身后還跟著宗族里的其它兄弟哥們兒。
陸君堯一看這陣仗，分外吃驚：“今兒是什么風，你們怎么都來了？”
陸浩明回頭看了看大伙兒，大家都示意他回答，他只好又轉回頭看向陸君堯：“小叔……我們來醫院有點事，順道看看你。”
“這么巧？你們都有事來醫院？”陸君堯滿腹疑惑。
周伽南也覺得奇怪，看向他們問：“你們都來干什么？難道醫院推出了什么組團套餐項目？”
幸虧他們都是成年人了，若是一幫半大小子，他都要懷疑是不是組團割包皮，畢竟每年一到暑假，成群小學生中學生來醫院干這事兒。
陸浩明笑了笑，“南哥，你別開玩笑了。”
陸君堯心里有了猜測，視線從陸浩明等人身上移開，看向妻子。
但顧傾城這會兒照顧著孩子，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正在他要詢問陸浩明到底什么事時，病房門口又有人進來。
不是別人，正是剛做完檢查的陸戰廷。
看著滿屋子身高腿長的晚輩，陸戰廷也吃了一驚：“你們都來了？”
這話一出口，陸君堯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看向兄長直接問：“你們是不是都來做檢查的？”
眾人還沒回復，周伽南滿眼困惑，不解地問：“什么檢查？誰要檢查？”
陸戰廷心情有些沉重。
他看向病床那邊，面色分外遺憾惋惜，“君堯，大哥暫時幫不了你，我的身體條件不達標。”
所有配型需要先給捐贈者做一個全面體檢，只有身體基本素質過硬，肝臟也符合要求，才有資格做配型。
如果捐贈者本身健康有問題，那么割掉三分之一或者一半的肝臟，將對其本人身體造成嚴重威脅。
而如果捐贈者肝臟不符合要求，那也不能移植，否則就算配型成功，也會大大影響手術成功率，給捐、受雙方都造成健康威脅，還讓醫護人員白白做無用功。
所以陸戰廷光是體檢一項就被拒之門外了。
得知他無法配型捐贈，盛時愿跟陸君堯同時松了一口氣。
但陸戰廷馬上又補充：“不過我跟醫生詳細談了談，這一個月我會好好調理身體，如果你這邊還等不到合適的肝源，等我身體一達標，再去做配型。”
“不用了，就算你配型成功，我也不會接受這手術。”陸君堯干脆利落地直接回絕。
“等等！”周伽南馬上打斷他們，臉色嚴肅又困惑，“你們在說什么配型？君堯要做肝移植嗎？”
陸戰廷點點頭：“醫生說，若是肝移植成功，他就還有治愈的希望。”
周伽南馬上轉頭看向好兄弟，“這么大的事，為什么沒跟我說一聲？拿不拿我當兄弟？”
陸浩明道：“南哥，我小叔早就知道這辦法能救命，但誰都沒說，他不肯接受我們捐贈。”
“糊涂！又不是切掉整個肝臟，這玩意可以再生的，只要好好養著，又不要命——可你這樣拖下去，你還想不想活了？”周伽南逮著他劈頭一頓訓，既生氣，又憐憫。
陸君堯面色沒有變化，還是那句：“我不接受活體捐贈，你們別白費力了，不管是誰配型成功，我都不會接受。”
“君堯！”陸戰廷看著弟弟，無能為力。
沙發那邊，顧傾城一左一右護著兩個孩子在懷里，昳麗精致的五官神色淡漠，雙眸黯淡無光。
她就知道，丈夫不會答應的。
平時話癆一般的雙胞胎，此時看著滿屋子黑壓壓的大人，還有干爹跟大伯很生氣的臉色，雙雙都不吭聲了，乖乖窩在媽媽懷里。
盛時愿沒有參與這些話題。
聽到丈夫說體檢不達標，她暗暗松了一口氣。
可這會兒見陸君堯如此表態，她心里又止不住悲涼起來，甚至又想著丈夫若能捐贈多好。
起碼，救活一條命。
“小叔，我們問過醫生的，活體肝移植就是切掉部分肝葉捐贈，但肝臟再生修復能力很強，差不多半年左右，就可以通過肝細胞再生恢復到術前正常水平的80%。捐贈對身體的影響只是暫時的，但卻可以救你一條命啊！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也不為傾城姐著想，不為兩個孩子著想嗎？更別提還有大爺還有大奶奶，他們那么大歲數的，天天為你操心，你的命不是你一個……”
陸浩明苦口婆心地勸，可他話沒說完，陸君堯抬抬手打斷：“行了，你們的好心我心領了，但我還是不同意。”
“小叔，你——”
“我累了，你們都回去吧，沒事不用來醫院看我，我喜歡清靜。”陸君堯不想再聽他們游說，索性直接下逐客令。
陸戰廷上前一步，“君堯，大家都是真心想幫你的，你再考慮下，畢竟這是目前最有希望的辦法。”
“不用，你們都回去吧，該忙什么忙什么。”
陸君堯心意已決，從未動搖過，話落看向兄長，叮囑道，“爸媽那邊你多操心，陸氏集團上上下下那么多事，也需要你一力承擔，你是陸家的掌舵人，不能有任何閃失。”
說完這話，搶在他們繼續開口前，陸君堯看向妻子，“傾城，送客吧，我累了。”
顧傾城被點名，倏地回過神來，而后撇開兩個孩子起身。
“那個……麻煩大家跑一趟，衷心感謝，既然他不同意，那就算了吧。”顧傾城雖心在滴血，但還是選擇尊重丈夫的意思，客氣地請大家離開。
眾人面面相覷，僵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轉身緩緩往外走去。
周伽南沉著臉，出門后壓低聲道：“我也去檢查下，試試配型，萬一可以呢……”
顧傾城感激地看向他，沒說話，只回以輕輕頷首。
等所有人離開后，顧傾城轉身回來，盛時愿站在她身后，輕聲開口：“我把明辰明宇帶回去，你跟君堯好好談談。”
顧傾城明白她的意思——繼續勸陸君堯接受肝移植。
“好，謝謝嫂子。”顧傾城艱難地擠出一絲笑意，又蹲下身摸了摸兩個兒子的小臉，“聽大伯母的話，不要鬧騰，媽媽晚點回家陪你們，嗯？”
“好，媽媽再見。”兄弟倆該懂事時，還是非常懂事的，兩人一起上前親了親媽媽的臉，又看向病床那邊，同時抬手擺了擺，“爸爸再見。”
陸君堯現在心情不好，當聽到孩子們的聲音，還是臉色緩和下來，跟孩子擺擺手。
等所有人都離開，病房徹底安靜下來，顧傾城的心開始七上八下。
她關上門轉身，看到丈夫臉色又沉下來，心知他會責怪。
所以，她索性主動走過去認錯，“你要怪我就怪吧，是我跟家里說了這事，然后媽放下身段打了一圈的電話求助，所以才有今天這么多人來醫院檢查配型——我答應你不跟家里說，但食言了。”
陸君堯心里確實不高興，也確實責怪顧傾城。
可是聽她主動認錯，眉眼溫順，聲音柔和，他卻怎么也說不出責備的話。
不但說不出，他還主動伸手過去，握住了妻子的手。
顧傾城抬眸，神色意外。
陸君堯目光深深地凝望著妻子，片刻后，沉重愧疚地開口：“不怪你，是我對不起你，讓你擔驚受怕，備受煎熬。”
顧傾城的淚，瞬間洶涌而下。
他還是這么好，這么寵著自己，哪怕是自己做的不對，他也還是這么包容。
“既然你都明白，那你就不能為了我，改變下主意嗎？我知道這會欠一個天大的人情，但我們可以用一輩子補償——只要你活著，讓我一無所有都可以。”
言下之意，只要有人能配型成功，愿意捐贈，她可以把全副身家都贈予對方做為答謝。
陸君堯搖搖頭，“錢不是萬能的，我們不能用錢為所欲為。”
“可若是他們自愿呢！”顧傾城反握住丈夫的手，身體激動前傾，再次強調，“他們自愿的話，你也不肯嗎？你平時對他們那么關照，大家都是親戚，都是一家人，他們犧牲一些自愿救你，你也不肯嗎？”
陸君堯緊緊盯著妻子，眼眸也泛起紅血絲。
如果是自愿……
他開始有一點點動搖，如果是自愿的話，他當然想活著。
可就是，人家是不是真的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