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懷疑？”

    “是的。”

    “我會把這個細節匯報上去的。”

    “嗯，好的，隊長。”

    卡倫轉身，回到自己的套間。

    床上，梵妮和姵茖還在熟睡，姵茖將被子踹到了床下，她喜歡趴著睡，梵妮身上則穿著絲質睡衣，是那種穿起來的效果比不穿更好的款式。

    先前的鈴聲，她們肯定也聽到了，但因為是卡倫在守夜，所以只要卡倫不叫醒她們，她們會馬上重新進入睡眠，這是一種對隊友的信任。

    當然，她們現在的睡姿，則是更深層次信任的表現。

    卡倫站在床邊，眉頭微皺。。

    現在反推自己之前推著餐車進去后的場景，很多細節都能察覺到刻意。

    興致來了想和自己喝酒的是他，但他只喝了一口酒，像是故意表演給自己看一樣，好讓自己幫他作證他喝了；

    喝完后，馬上就又沒了聊天興致，說自己“累了”。

    不過，這個懷疑其實沒什么用。

    你可以理解成他在故意偽裝，以達到獲得秩序神教上層信任的目的。

    你也可以理解成，他知道上層對他還是有些懷疑，所以故意用這種方式自證清白。

    真正能知道真相的，大概只有那條空間之蟲了。

    卡倫輕輕扭了扭脖子，他忽然覺得有些慶幸，慶幸于自己對秩序神教并沒有特別大的歸屬感，所以，做好自己本職工作就好，該讓高層頭疼權衡的事情，就讓他們去頭疼吧。

    自己安心完成任務，拿到點券，這才是正途。

    彎下腰，將被子撿起來，重新給姵茖與梵妮蓋上后，卡倫又坐回了沙發，從梵妮放在茶幾上的煙盒里抽出一根煙, 在手里轉著把玩。

    不知不覺, 這根煙里的煙絲大半都被卡倫抖出來了, 而這時，落地窗外也照射進了黎明的晨輝。

    卡倫拿起旁邊的話筒，話筒里沒有聲音, 意味著無法撥打出去，但很快, 卡倫聽到了拿起話筒的動靜：

    “你好, 酒店前臺, 請問大人您需要什么？”

    “早餐。”

    “是三人份的么？”

    “是的。”

    “大人，請問您有什么特殊需求么？”

    “再拿些煙上來。”

    “好的, 大人，您稍等，很快就會給您送上去。”

    拿煙是姵茖教自己的, 她們會帶衣服過來, 但絕對不會多帶煙, 反正執行任務中的花銷, 可以由教會報銷，所以缺煙了可以讓安卡拉酒店前臺送上來, 這些開銷是計在房費里的，而房費不用小隊自己去結算。

    安卡拉酒店提供的香煙里面加入了一些特殊的成分，在外面是買不到的, 教務大樓商店里可以買，但必須用點券。

    只不過為了吃相好看一些, 所以不可能成箱成箱地叫，只能一條一條地拿。

    沒多久, 卡倫耳畔的藍色貝殼里傳來馬洛的聲音：

    “早餐。”

    卡倫走出房間，來到電梯處, 電梯門開后，卡倫再次看見了自己的小表弟。

    一整天過去了，理查除了短暫地去衛生間，基本都在電梯里，而這一個電梯，除了要進入這層樓的人員外，是不會有人進來的。

    這也就意味著, 他這一整天，幾乎處于一個人在密閉空間里沉思的狀態。

    但他沒有絲毫抱怨，每次電梯門打開時，他都是精神奕奕的樣子, 這不是裝出來的，因為卡倫沒能從理查的微表情里看見絲毫的不滿。

    換位思考一下，卡倫覺得如果同樣的家世背景，第一個任務中，隊伍居然把自己安排到這個職位，自己心里肯定會不平衡。

    所以，自己這個小表弟的思想覺悟，比自己要高。

    理查將裝著早餐的餐車推了出來，然后轉身，回到了電梯里。

    卡倫拿起一個盤子，用夾子往里面夾了些面包和香腸，三人份的早餐并非是分成三例，事實上，可以供六七個成年人吃飽。

    把盛滿食物的盤子放好，卡倫又走過去，按了電梯，電梯沒下去，還在原樓層，電梯門再次開啟后，卡倫端著盤子又拿了一大杯橙汁走了進去。

    隨即，電梯門閉合。

    理查有些疑惑地看著卡倫，卡倫問道：“沒吃早餐吧？”

    “沒有。”

    卡倫遞給他一根叉子，然后坐了下來，見理查還站著，卡倫招手道：“坐，先吃早餐。”

    “哦，好。”

    理查聽話地坐了下來，開始用餐。

    卡倫拿起那一大杯橙汁喝了一口，然后遞給理查，理查也拿起來喝了一大口。

    “枯燥不？”卡倫問道。

    理查搖了搖頭，道：“這是我的崗位和職責。”

    “嗯，好好做事，你的態度隊長他們肯定看在眼里，下次有任務時就能分配到一個更好的位置了。”

    “可是我覺得守電梯是個很重要的崗位，因為酒店外圍有陣法，酒店里面，每一層和每一層之間，每個房間和每個房間之間，也都有陣法和禁制的阻隔，包括這間電梯里，也有陣法。

    所以，能夠進入這個樓層的人，都要從我這里經過，這里，很重要。”

    “是的。”卡倫點了點頭。

    理查咬了一口香腸，繼續道：“伯恩主教下去時，他像是在思索著什么事，心情有些遲疑不定。”

    “哦？”卡倫有些意外，這個小表弟竟然在主動地觀察每一個人，最重要的是，他愿意和自己分享。

    這意味著，他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親近感，完全把自己當作了真正的自己人。

    “伯恩主教，爺爺曾提起過他，說他雖然是約克城大區排位比較靠后的1級主教，但他真正的影響力沒有表面上這么簡單，約克城大區的1級主教很可能只是他現在需要的一個簡單身份。”

    主教和主教之間，也是區分等級的，從1到9逐次升高，但正常意義上，這只和待遇掛鉤。

    事實上，秩序神教或者說大部分教會的內部架構都普遍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職位、境界、權責、影響力，這四個方面，沒辦法做到真正的排序。

    從神仆、神啟、神牧，到審判官、裁決官、述法官，之后是大區主教，然后是更高級別大區主教，就比如約克城大區級別上是等同瑞藍這個國家的大區，維恩國大區級別上則超過瑞藍國大區，這里的區別有點像是市里的公務員系統和州里的公務員系統。

    會覺得混亂的原因在于，秩序神教的境界和官職名，有一大部分是重合的，一樣的稱呼，既可以代表職位，又能代表境界。

    極端一點的情況，如果貢獻足夠大或者地位足夠高，哪怕是神仆，也能擔任審判官甚至更高級的職位，因為就算是拳頭最硬的秩序神教，這個教會里真的完全負責打架的人，也并不是占多數。

    比如，自己的爺爺狄斯，一直是審判官，但連拉斯瑪來到爺爺所在的城市都會感到害怕。

    再舉個眼前的例子，理查是神牧，但證件上是神仆，自己到達審判官境界了，但依舊拿的是神仆證。

    等到述法官之上，境界和職位才會脫鉤，采用不同的表述。

    而造成這一混亂體制的原因在于……宗教的發展和壯大，本來就是不均衡的，并不是像墨水滴入清水里，攪拌一下顏色就逐次漸變，它是經歷了很長時間各個宗教勢力間的不斷拉鋸，才形成了一個相對穩定一點的動態。

    初次了解到這些時，卡倫在心里將這一現象比作軍閥混戰時期，這家大帥，那家大司令，拉起一伙土匪也能掛上上校、少將軍銜，自稱什么旅長師長；職位軍銜地盤勢力戰斗力，幾乎是一團漿糊。

    但不管怎樣，約克城大區1級主教，已經算是很高的職位了，如果這個職位也僅僅是拿來暫時使用的話，那伯恩主教的真正身份地位，到底有多高？

    畢竟，他可是能讓自己兒子去帕米雷思教臥底，且最終成為神子的存在，這里面，他肯定出力幫持過。

    “我覺得，伯恩主教心里可能有所疑慮。”理查說道，“而且這疑慮，比他上電梯時還要重很多。”

    看了自己的兒子后，更心事重重了？

    卡倫相信理查的觀察，因為再優秀的演員也不可能全天候都在演戲，理查這個位置又實在是普通到可以直接無視，上下電梯的人，大概也懶得在他面前刻意緊繃自己。

    “另外，還有隊長。”

    “隊長？”

    “隊長早早地就坐電梯上來了。”

    “嗯，這個我知道。”

    看來隊長一直在這一層里隱藏著等待藥效發作。

    “隊長下去時，我能感覺到隊長似乎在笑。”

    “在笑？你聽到隊長的聲音了？”

    卡倫記得隊長今晚戴著面具。

    “肩膀，輕微得有點抖。”理查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

    下去時，隊長應該是剛剛和自己完成了對話，自己也把懷疑告訴了隊長，所以，隊長在笑什么？

    “你的觀察很重要。”卡倫說道，“下次如果有其他任務，我會把你安排在我身邊。”

    “好的。”理查笑得很開心。

    和理查一起吃完了早餐，卡倫走出電梯，推著餐車回到了自己的套房。

    被子，又被兩個女人踹了下來。

    因為外面陽光已經照射進來，取代了房間里的昏暗暖燈，所以床上的景色可以看得更清晰，嗯，也更白了。

    梵妮本身就很白，帶著屬于她的豐腴。

    姵茖如果忽視掉她身上的那些傷疤，其實也是白的。

    在這個背景角度下，床上的情景像是一幅油彩畫，兩個女人，兩種不同美的呈現和質感。

    卡倫將手放在餐車上，認真欣賞了一會兒。

    既然好看，那就正常地看，反正她們本就不介意。

    姵茖睜開了眼，坐了起來，還對著卡倫伸了個懶腰：“我嗅到了食物的氣息。”

    “嗯，洗漱吃早餐了。”卡倫說道。

    姵茖一絲不掛，下了床，走到餐車前，問道：“我能假裝自己剛睡醒還迷糊著，先親一下么，這樣我能擁有一個很好的心情開始這一天的工作。”

    “那我這一天的好心情就要被影響到了。”

    “為什么？”

    “你不知道人一覺醒來時，口氣有多重么？更何況你還抽煙喝酒。”

    “嚯……呵……呵呵呵！”

    姵茖很生氣地瞪大了眼看著卡倫，

    “卡倫，我現在最后悔的事就是當初第一次見面時沒有把你在隊長辦公室的沙發上給強干了！”

    “很可惜，你現在沒這個機會了。”

    姵茖轉過身，背對著卡倫彎腰晃了兩下，道：

    “但我不介意你用奧菲莉婭小姐送給你的那把大劍在我這里留下幾道紅印。”

    梵妮從床上坐起身笑道：“哦，一大早就開始了么，為自己被傷到的自尊和碎落成渣的魅力拼命挽救的游戲？”

    姵茖對梵妮道：“需要拯救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哈哈，上次可沒見你帶這種內衣，看來你也是很介意的啊。”

    “吃早餐吧，上午有歡迎宴會，我覺得既然我們處于靜默狀態，那宴會肯定很簡單，參與的人不多，我們大概……連吃飯的資格都沒有。”卡倫說道。

    姵茖：“你說得很對。”

    梵妮點頭道：“是這樣的沒錯。”

    兩個女人進盥洗室洗漱了，卡倫則坐到了沙發上，身子微微后靠，看著窗外，不知怎么的，腦海中，情不自禁浮現出尤妮絲的畫面。

    洗漱好也穿戴好的梵妮走出了盥洗室，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笑道：

    “在想你女朋友么？”

    “不是，在想昨晚發生的事。”

    姵茖正好從盥洗室里走出來，罵道：“哦，該死，我們兩個人現在連讓你想起女朋友的能力都沒有了么！”

    卡倫回答道：“畢竟不是一個年齡層的。”

    “干！”

    “干！”

    兩個女人一起罵了句臟話，梵妮對卡倫豎起了中指，姵茖則狠狠地咬斷了一根烤腸。

    接下來，就是等待時間。

    十點半的時候，卡倫帶著姵茖與梵妮敲響了德里烏斯的門，德里烏斯打開門，身上穿著昨天的神袍，整個人看起來氣色非常好，有一股莊嚴神圣的氣息，很難想像他昨晚會有那個形象。

    歡迎宴會在小廳里舉辦，卡倫、姵茖與梵妮三個人進入了宴會廳，但宴會廳里就擺放著三張長桌。

    一桌坐著德里烏斯以及伯恩等紅衣主教，另外兩桌分別坐著德里烏斯帶來的人以及秩序神教這邊的談判辦事員。

    卡倫三人，只能站在邊緣位置，不說吃了，連可以坐的椅子都沒有，只能充當背景墻；真的是慶幸早餐特意吃得很飽。

    涉及到兩個教會合并的事，雙方的排面似乎都有些小了，但要考慮到談判的結果會傳遞給雙方真正的高層鑒定，眼前這一切就又顯得正常起來。

    沒有冗長的致辭，也沒有感言的發表，這場宴會，進行得很快，大家似乎只是為了走一個形式。

    宴會結束后，原本日程表里下午兩點才開始的談判，直接提前到馬上開始。

    會議廳也不大，但這次沒有做隔絕處理，因為在場的人在談判結束之前都無法離開酒店，自然也就不存在保密的必要。

    合約的具體內容，也不用保密，因為談判成功的結果是帕米雷思教并入秩序神教，到時候就是一家人，而談判失敗的后果就是帕米雷思教被秩序抹去，也只剩下一家人。

    上次會議時，梵妮和姵茖都在不停地打瞌睡，覺得是一種精神折磨，怕自己睡著了打呼嚕還要求卡倫掐她們大腿提醒她們。

    但這一次，她們卻沒有絲毫的疲憊感，坐直了身子，聽得很認真，仿佛瞬間變得對神教的未來無比關心的樣子。

    首先是德里烏斯代表帕米雷思教說了要求，總結起來大概就是，帕米雷思教對外宣稱歸屬于秩序神教，更改教義經文中神話概述的記載，同時在對世俗和對其他教會的關系處理上，和秩序神教保持步調一致。

    秩序神教這邊是萊昂的爺爺，也就是約克城大區首席主教提出了秩序神教這邊的要求，總結起來是秩序神教將接管帕米雷思教的所有傳教所，教義內容必須以《秩序之光》為主，帕米雷思教教義則在里面額外開一卷；

    帕米雷思教的教務機構，將會被拆分，并入秩序神教各個部門之中，還重點提到了帕米雷思教最擅長的空間術法和空間圣器打造，將會在秩序神教部門下面增設獨屬于帕米雷思教的分支部門；

    信使空間必須向秩序神殿敞開大門，兩個空間構建永久傳送陣法，且由秩序神教這邊掌握陣法的運行。

    雙方各自的要求不能叫有所出入，簡直是天壤之別。

    不過就像是做生意一樣，只有先坐地起價，接下來才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接下來，雙方就開始了激烈的爭吵與辯論，互相丟砸起了紙筆，根本就毫無神官的形象可言，甚至是市場里賣鯡魚的大嬸吵架時都比他們文明。

    爭吵到最激烈處時：

    帕米雷思教這邊三名談判神官直接脫去了神袍，跪在地上，大喊著“如果這樣我寧愿去死也不會屈服！”

    秩序神教這邊的兩名述法官則擼起袖子大喊：“這還合并什么，直接打到信使空間，覆滅帕米雷思！”

    不過，雙方都被各自談判團的人拉扯了回去，然后繼續吵架。

    卡倫一開始也聽得津津有味，

    但看著正帶著代表團向秩序神教力爭著最好待遇和保留權的德里烏斯，想到他在自己面前喊過：你在懷疑我對秩序的忠誠？

    唉，卡倫默默地嘆了口氣。現在，老薩曼在做什么呢？

    大概，

    正在和阿爾弗雷德商量著自己葬禮的細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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