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音師太面容平靜，低頭看著經書，一字一頓的念著。
一群小和尚跟著重復，像極了小學教室里語文老師帶著大家一起讀書的情形。
姜妍妍抬頭看著她，她面容清麗，五官明晰，尤其是一雙烏黑的眸子，雖然經過了歲月的侵蝕，已經明亮無比。
她鼻梁高挺，皮膚白皙，一頭烏黑的頭發被帽子遮蓋，脖頸細長，天鵝一般。
仔細的觀察親生母親，姜妍妍才知道自己的容貌到底隨了誰。
她一直納悶，劉春妮和姜恒長的雖然不是磕磣，但絕不能用容貌出眾來形容，尤其是身材，劉女士的身材跟坦克一樣，走路都是橫著的。
幸運的是幾個孩子都沒有隨她的身材，都像姜恒清瘦一點。
但她的容貌更出眾。
從小就被夸漂亮，一直被夸到大。
現在才明白，她原來隨了惠音師太。
就這樣看著她，面上平靜如水，心里去萬般難受。
她很想過去抱抱她，親親她，親切的叫她一聲媽媽。
可是，她不能。
陸一宸催促她，“看到了就回去吧，她在忙。”
他害怕她看的時間長了，心里難受。
姜妍妍倔強道：“不，我要等她。”
“等她什么？”
“等她念完，抬頭看到我。”
這是她最后的倔強。
她可以不要她，但她要她知道她心里有她。
她可以沒有女兒，但她想要有媽媽。
仰起頭，不讓淚水流出來，就這樣看著她，看著她、
她仿佛看到了人間最美的景，也看到了最凄慘破碎的夢。
陸一宸擁著她，拉著她的手，一時不知該如何安穩。
游客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將近中午時，念經的議程終于結束了。
惠音師太從椅子上站起來，頭也不抬的向里屋走去。
她不是沒有看到姜妍妍，而是不想看，也不敢看。
她欠她太多，這輩子無法償還了。
眼看著人就要走遠了，姜妍妍忍不住喊了一聲，“惠音師太。”
惠音師太駐足，回頭看向姜妍妍，神情在頃刻間僵住。
她的眼紅腫紅腫的，早上做過處理了，依舊腫的不像樣子，烏黑的眼睛里蓄滿淚水，只要風輕輕一吹，就能奔涌而出。
惠音師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沖她點了點頭，繼續向里邊走去。
在她離開的那一刻，姜妍妍再也忍不住了，她喊了一聲：“媽媽……”
原本想使勁的喊出來，但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樣，怎么也發不出音。
身體像是被雷電劈了一樣，一下子癱軟了。
陸一宸急忙拽住她，把她拉到懷里，又打橫抱起。
他就知道她會難受的，但沒有想到她會這么難受。
姜妍妍哽咽的快要暈厥過去了。
男人有點自責，早知道她這么傷心就不帶她來了。
但是不帶她來，又怕她自己偷偷的來。
男人把她抱出景區，放到副駕駛上，系上安全帶，開著車回去了。
一路上，姜妍妍沒有哭，她雙目空洞的看著窗外的風景，心中的酸楚一浪高過一浪。
空中飛的小鳥都有媽媽，地上的小豬仔也有媽媽，哪怕是世界上最殘忍的動物，比如老虎獅子都有媽媽，而她卻沒有。
她像是一個野孩子，在塵世間奔跑，無依無靠。
車子一路疾馳，路過一個小縣城時，男人問道：“餓嗎？如果餓的話咱們先吃飯。”
快要一點了，兩個人還沒有吃午飯。
姜妍妍搖搖頭，“不餓。”
她的心口被塞的滿滿的，悲痛，傷心，絕望，唯獨沒有饑餓。
男人頓了一下，說道：“也好，回家讓張姨燒一點清淡的飯菜。”
半個小時后，車子在韶華苑的門口停下。
男人把車停好后，打開副駕駛的門，彎腰將女人打橫抱起。
姜妍妍想下來走，被男人拒絕了。
他低頭在她耳邊輕語，“我抱你回去，你哭了那么久，身子都哭弱了。”
和她相識這么久，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脆弱過。
在他的眼里，她堅毅，勤奮，積極進取，當然還可愛，可口……
是一位陽光明凈蒸蒸日上的小女孩。
如今，她悲痛欲絕，像是跌入無盡深淵，看不到黎明的曙光。
男人抱著她走進屋里，張姨見了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少爺，少夫人怎么了？”
陸一宸抱著她上樓，“沒什么，你做點清淡的飯菜，一會兒我下來端。”
“好的，好的。”張姨急忙說道。
男人的臉始終繃著，直到上樓了也沒有舒展。
張姨不由的哆嗦了一下，嚇的腿都軟了。
她一刻也不敢耽誤，趕緊來到廚房里做飯。
樓上。
男人將人放在床上。
姜妍妍倚在床頭，思緒還是沒有回籠。
陸一宸端來一盆溫水，把毛巾浸泡在里邊，擰干后給她擦臉。
毛巾還沒有觸碰到臉，姜妍妍伸手接過毛巾，說道：“我自己來。”
她只是心情不好，手腳沒有廢，陸一宸像照顧孩子一樣照顧她。
小女人打心眼里感激，她抬頭看著他，嘴角掛著一抹苦笑。
見她笑了，男人的心里輕松了不少，像是卸了重重的盔甲。
“好，你自己來，我給你打下手。”
只要老婆好，家就好，他干什么都行。
“不用，我手沒有廢，我自己來就行。”
男人勾唇微笑了一下。
“那我下去看看飯好了沒有？”
男人說完，扭頭下樓了。
廚房里，張姨正在炒菜。
陸一宸從老宅出發的時候就告訴張姨，中午要回來吃飯。
張姨很早就把飯燜好了，菜也準備好了。
陸一宸一吩咐，她就忙活起來。
由于少爺說要做的清淡一點，張姨只炒了兩個肉菜，還有兩盤素菜。
考慮到姜妍妍心情不好，張姨又從冰箱里拿出了一些酸黃瓜。
陸一宸來到廚房，將張姨炒好的菜端了出來。
他正準備上樓，看到姜妍妍換了一身睡衣走出來。
她身材消瘦，情緒低落，烏黑的秀發隨便的挽著，有一種凋零的美。
她扶著欄桿，淡淡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不用往上端了，我下來吃。”
不能因為心情不好，就磨人，她可不是磨人的小妖精。
男人將飯菜擺在餐桌上，回頭看著她一步一步的從樓梯上下來，眉頭雖然還是蹙著，但臉上的悲傷少了一些。
她來到他身邊，坐在椅子上，看著香噴噴的飯菜，苦澀的笑從嘴邊流露，“人間的幸福，不過是一頓香噴噴的飯菜，最關鍵的還是我老公親自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