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人要跟她拔莜麥去?
宋春雪看向他的手,估計他這輩子從沒拔過糧食。
“帶你去看看行,但你的手是握筆的,拔兩下你的手要腫。”
謝大人拍了拍自己腰側的布袋子,“我買了手套,帶了干糧和水,拔不動了宋姐別笑話就成。”
準備的還挺充足。
他們走下河坡,宋春雪很想知道他從前都去過哪里,別的地方都種什么莊稼。
“這個,我曾經被貶去不少地方,南方多種水稻,玉米洋芋這些都種,但雜糧很少見,豌豆也有,但種類不同。”
“那你以前拔過糧食嗎?”
謝大人搖頭,“沒有,稻子長勢高,且水田地里硬實的很,拔不動。”
“也是,我記得剛生了老二那年,前半年風調雨順,水川那塊地的麥地里被水澆得磚頭地一樣,麥子長得快跟人一樣高,那年的麥子就是割的。”
回憶起當年的場景,宋春雪滿面笑容,“你都不知道,那年的麥稈兒又長又高,做了個裝麥子的大肚倉,還拉了兩個鍋蓋。”
謝大人點頭,“是啊,這里別的都好,冬天不太冷夏天不太熱,就是雨水太少,想吃飽有點難。不會像東南部那樣濕噠噠的,夏天在蒸籠里,冬天在冰窖里。”
宋春雪詫異,她想象中的南方冬天跟夏天一樣,怎么可能會像冰窖?
她一直想著,等老四跟老二的事情有了著落,她冬天往南方去來著。
“南方的冬天不是很暖和嗎,謝大人沒騙我?”
穿過小河,開始爬坡,謝大人的步伐慢了不少。
“那要看那邊的南方,南方很大,有東南西南,還有沿海地區(qū),冬天的溫度都不同。”謝大人笑道,“我從前也以為南方很暖和來著,結果去江南西道差點被凍死,半夜凍得腦袋疼。”
宋春雪大吃一驚,“那我該去哪里看小橋流水?師兄的游記中,提到姑蘇揚州最是宜人,那里冷不冷?”
“也冷,其實這兩處離得不算遠,但是那里也是黃土地,讓人挺有親切感。”
二人邊走邊聊天,宋春雪才知道,自己想象的南方世界,跟謝大人看過的千差萬別。
“到了,就是這塊地。”宋春雪將干糧袋子放在地上,指著另一塊地里的紅英他們道,“你看,他們拔了好一會兒了。”
謝征戴上手套,忍不住摸了摸小鈴鐺一樣的莜麥穗子,跟燕麥有點像,但山地里的莜麥更好看,比燕麥不少。
莜麥做的甜胚子,帶著酒味,還帶著莜麥獨有的香甜。
謝征在京城吃過混著麥子做的,跟純莜麥做的差遠了,麥子不經泡,口感不好。
宋春雪沒有戴手套,莜麥的葉子多,根部一簇一簇的,拔起來不傷手。
她穿著適合下地的衣裳,很方便,蹲下來就拔,轉眼間有了一大塊空地。
而謝大人的袖口寬大,要卷起來才行。
宋春雪也沒催他,悶頭往前拔。
秀娟跟小龍在地的那頭玩鬧,估計被紅英攔住了,不然他們早跑過來,找宋春雪抱著脖子玩一會。
“沒想到這地這么軟,前兩天下的雨都快干了。”謝征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你放心,我不會拖后腿。”
看到他手速很快,宋春雪出聲指導,“慢點拔別著急,不然一會兒就累得不想動彈。力氣會兒要回存力氣,不然前面迎頭直上,后面就沒勁兒了。”
“好,多謝指教。”
不遠處的地里有人正往家里拉糧食,拉著車從坡上往下滑,忍不住往謝征臉上瞧。
似乎是認出來了,又不敢確認,走出老遠還往這邊看。
這要是讓旁人知道,讓謝大人拔糧食,這塊地都值錢了。
宋春雪拔得很快,不到一刻鐘就將謝征落在身后。
半個時辰后,她站了起來,發(fā)現他在歇息,一個時辰后,宋春雪招呼大家過來歇干糧。
何川從布袋子里拿出一個圓滾滾的大西瓜,用小刀切開,一人分了一塊。
“謝大人,給,一口饃一口西瓜,很潤口。”宋春雪看著他額頭上出了汗,不由笑道,“你沒下過地,能在地里啥也不干曬一個時辰的太陽,就已經很厲害了。”
“是啊,謝大人別拔了,你坐在莜麥堆旁邊歇會兒就回去。”紅英看著曬得發(fā)紅的謝大人,心想娘怎么不攔著點。
“沒事,我不累,還能拔一會兒。”謝征學著他們一口饃一口西瓜,不由感嘆道,“這什么做的饃,怎么這么香?”
看著手中不怎么白的麥面饃饃,宋春雪笑道,“就是磨了四次麥面,有些黑,麥皮多一些,但用開水燙著發(fā)面,麥香味更明顯。你覺得香,是因為你干了力氣活兒,口鼻更敏銳而已。”
謝征只感覺肚子餓極了似的,這饃是真的香,配上西瓜竟然比他吃過的烤雞都香,沒忍住,吃了兩大塊干饃。
而且,在地埂下面這樣坐著,不僅不覺得熱,時不時有涼風吹來,風灌入衣服,后背有些涼。
遠山朦朧,山上的杏樹葉子變黃變紅,空氣中的土味混著糧食桿兒的味道,沁人心脾。
“謝大人你們慢慢吃,我們繼續(xù)拔了。”紅英拍了拍秀娟衣服上的土,將她抱著去了地的那頭。
“嗯。”宋春雪將水袋子遞給他,“太陽越來越高,待會兒謝大人先回去,若是你想吃漿水面,我跟你一起回去。”
謝大人的目光從遠處收回,心中猛然一頓。
但他面上笑容清淡,“你不怕別人說閑話?”
“我就不去了,你家孩子的確心眼子多,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謝征起身脫去身上的外衫,“我再拔一會兒,午飯估計能吃兩大碗。”
看他進退有度,宋春雪反而不好意思。
“吃頓飯而已,不自在什么。”
謝征笑了,“宋姐有心請我吃面就好,改日吧。”
他出了不少汗,衣服上沾了不少土,不回客棧洗一下,他難受的吃不下。
這莜麥根部的土特別癢,但他海口都夸了,必須再堅持一會兒再回去。
宋春雪看到他的脖子撓得,一塊一塊的紅。
“謝大人別逞強了,這土很癢的,早些回去,我不笑話你。”
“……”謝征面無表情,“我不癢。”
“走吧,你臉上都有紅疙瘩了。若是讓縣里的老百姓知道我這般虐待父母官,一定會罵我的。”
謝征死不承認,“我真的不癢,才剛到巳時,還能拔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