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四把自己的衣服扒了個溜干凈，在早年間，這浴池可是有專門洗衣服的，現在改成國營的了，人民翻身做主人，打倒了剝削自己的那些人，就沒人給他洗衣服了，

不過搓澡的，修腳的，刮臉的還都在，只是人家也都是工人了，不再靠著小費過活，

金老四光著屁股進了浴池里面，現在浴池里沒有幾個人洗澡，大家掙的都是工資，活多活少開的都是一樣的工資，所以來了客人也不熱情招待，久而久之這客人就都不來了，

現在火車站里的裝卸工，也都有了正式的工作，掙的也是工資了，再也不像以前有閑錢，舍得到這兒來花一毛錢洗澡了，

金老四泡在池子里，腦袋里跟拉洋片似的，一個勁兒的過畫面，全是當年在京師監獄里那些個片段，一想起這個他就渾身哆嗦，一哆嗦就夾不住尿，

他現在也沒個人商量，不知道政府抽的什么風？還要把他們這些佛爺給聚到一塊堆兒，這是想干什么呢？

莫非是想排隊槍斃？金老四一想到這兒就又尿了兩股，

他自己還嫌乎自己，趕緊從池子里爬了出來，找了個淋浴頭，好好的沖了沖，他趕緊找到了搓澡的老劉，老劉今年六十多了，但是身子骨非常硬朗，尤其是兩只手，竟然長得修長，完全和臉上的皺紋形成了一個反差，

金老四躺在搓澡的臺子上，老劉把一塊兒毛巾裹在了手掌上，開始給他搓澡，這時候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只剩下他們兩個，

金老四低聲說道，

“霸爺，出事兒了，”

老劉依舊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不緊不慢的給金老四搓澡，

金老四繼續說道，

“剛才崽子們來報信兒，說有大人物下的命令，讓咱們四九城有名有姓的佛爺下午三點前到市公安局報到，如果不去，后果自負！

霸爺，您是咱們四九城榮門的總瓢把子，我們是去還是不去？您得拿個主意呀！”

老劉慢悠悠的說道，

“怎么茬爺們兒？你這是怕了呀？這個時候你想起我是榮門的老大了，可這七八年，你連我的家門都沒登過，這是什么意思呢？”

原來這京城里的小偷是有門派的，這個門派就叫做榮門，在解放前，這個榮門可不簡單，門里邊四梁八柱齊齊全全，

關于小偷的地盤，就是門派里當家管事的人給劃的，可自從建國以后，國家大力打擊犯罪，榮門的四梁八柱，也就是軍師紅棍打手一類的，大部分被鎮壓了，還有一部分被趕出了京城，

榮門也就徹底衰退了，榮門一衰退，類似于金老四這樣的人就有了別的心思，他們漸漸的就脫離了榮門，自給自足，偷來的東西再也不用上交到門派，而是自己都給分了，

榮門從明處轉到了暗處，就連昔日的瓢把子劉霸天都被逼無奈躲到了清花池，當了一個搓澡的工人，這個金老四比別人還稍微強點，偶爾拎點東西到清花池一邊洗澡一邊看望這個昔日的總瓢把子，

所以劉霸天對他的態度還算好一點，今天聽到金老四說的這個事兒，老劉頭心里都快樂開花了，這幫白眼狼，解放前一有事兒，就來門派求助，等到建國以后，他們竟然也翻身做主人了，

這回聽到金老四說的這個事兒，老劉頭心里暗暗掂量，他總覺得公安不會這樣收拾他們，這么大張旗鼓的抓他們有什么意義？應該是有事要找他們幫忙，

要說這人老了，經驗攢了一輩子，再加上聰明的腦袋，大寶把這幫人集合起來的目的讓他猜了個七七八八，

不過老劉頭不想跟金老四說明白這個事兒，反正他已退隱江湖這么多年了，以前的事兒早就清干凈了，這一次不管是出多大的事情，也與他無關，

金老四也不傻，知道劉霸天對他們這些白眼狼恨之入骨，他是實在沒辦法了，只好到這里來跟著這位老前輩商量商量，讓劉霸天給他出個主意，

“霸爺，我知道你老對我們有意見，看不起我們的所作所為，不過霸爺，你老好好想想，這四九城的人開玩笑的叫我們一聲佛爺，內里誰把我們當個人看？

當年有門派給我們撐腰，我們哪怕交出一半的利潤也是欣然接受，可是新國家建立以后，咱們門派還有什么力量去幫我們平事？

霸爺，如果門派不能夠給我們主持公道，不能幫我們這些賊平事兒？那我們還依附幫派干什么？

所以這個事兒您還真怪不著我們，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您奢望一群賊去講忠義，講義氣？那你不是想瞎了心了嗎？

今兒我金老四來這兒向您討一個主意，純粹是尊敬你老，以后逢年過節，我肯定有一份心意在。”

到底是老在江湖上飄的人，金老四知道說的天花亂墜都沒有用，跟劉霸天這種人，只能是實話實說，

劉霸天嘆了口氣，

“小金吶，榮門現在是名存實亡，你們自立門戶也有心可原，這幾年來，除了你隔三差五來看看老頭子我以外，那幫兔崽子沒一個來的，

今兒也就你了，換個人來我都不會跟他們說的，今天下午，我的建議是，你們還是得去，這么跟你說吧，我老頭子經歷過三個朝代，尤其是民國那幾十年，我帶領了榮門一直是屹立不倒，

說實話，換哪個朝代誰來當這個皇帝，我都不在乎，皇帝也得吃飯不是？只要我的禮上的夠多夠厚夠重，誰也就動彈不了咱們榮門，

可是萬萬沒想到，在這個新國家，我這一套不好使啊，就在我送禮的當天晚上，正在和弟兄們喝酒的時候，幾十個公安就沖了進來，紅棍李全，那在四九城也算是拳頭上跑馬，額頭上劃船的厲害人物，

他剛站起來，連話都沒說出口，就被幾支槍生生的給打成了馬蜂窩，

要不是我的兩個家傳的護衛，拼死將我推進了密道，恐怕那天我也會死于非命，從這一點上我就看出來新國家的決心，就是要將我們這些暗門子里的人，盡數清掃干凈，

我是真害怕了，所以就躲在這兒當那個搓澡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