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的路，十五分鐘就到了公社衛生院門口了，衛生院就在公社的斜對面，一溜五間大平房，
門口掛著白底黑字的牌子，大寶在外面停車，保中和他媳婦兒抱著孩子沖了進去。
四季青公社衛生院屬于比較大的衛生院，里面內科、外科、齊全，但是沒有兒科，一般來說有個發燒感冒的，不管是大人小孩都來看內科，
保中和他媳婦兒哪來過這呀？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
正好從一間診室里岀來一個穿白大褂的男醫生，這個醫生年紀不大，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
保中趕緊攔住他：＂大夫，大夫，俺兒子發高燒，您快給看看吧。＂
男醫生捂著鼻子退了一步，從兜里拿出白色口罩戴上：＂哎呀你身上是啥味呀？趕緊離我遠點。＂
孩子昨晚上發高燒，又拉又吐，保中心急如焚，給孩子洗尿片的時候，不小心把孩子的便便沾衣服袖上了，鄉下人沒那么講究，再說也就這一套衣服，沒的換，
這味兒一下就讓男醫生給聞到了，把他惡心的想吐。
＂對不起大夫，大夫。＂保中他媳婦兒一個勁兒的鞠躬：＂您快給看看吧。＂
男醫生不耐煩地擺擺手：＂趕緊走，真是太臟了，小孩兒我們這看不了。＂
保中急得撲通就跪下了，一個勁的磕頭，腦門兒都磕出包了：＂大夫，求求你了，救救俺孩吧。＂
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女護士走了出來：＂喊什么呢？這里是衛生院，不是趕大集，趕緊出去喊去。＂
＂國棟，你不是要回城里嗎？再不走晚上買不到電影票了。＂
＂王倩，我這不是剛要走嗎？真倒霉，碰到了兩個鄉巴佬，一身的臭味，要我給小孩看病。＂
＂看什么病？看不了，趕緊去城里醫院看吧。＂
保中他媳婦兒也跪下了，一個勁的磕頭。
這把女護士給煩的，沖走廊里就喊：＂王木生，有小孩發高燒，你給不給看？＂
聞聲從里面跑出一個青年醫生，瘦瘦的，戴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他看到女護士，靦腆地一笑：＂哪個小孩發高燒？我看看。＂
保中他媳婦兒抱著孩子爬起來，把孩子遞過去，青年醫生也沒接過來，他打開襁褓，孩子小臉燒得通紅，
他看了看舌苔，又拿起胸前的聽診器，伸進小被里聽了聽，他皺了皺眉頭：＂呼吸有鑼音兒，恐怕是燒出肺炎來了。得趕緊辦住院。＂
女護士王倩杏眼圓睜：＂辦什么住院？我和吳國棟今晚要去看電影呢，我才不值班呢，趕緊的，到城里醫院看去吧。＂
青年醫生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痛苦的神情，他嘆了口氣：＂倩倩，這孩子去城里就來不及了，還是把他收下吧。＂
＂收什么收？王木生，我看你就是不想讓我和王倩約會，才故意的吧？你可挺陰險吶。＂
王倩撇撇嘴：＂王木生，我告訴你，我和你結束了，我現在是個自由人，我想和誰約會就和誰約會，你管不著，這個小孩我是說什么都不會收的。＂
王木生咬緊了牙關：＂你先把小孩收下，不用你值班，我來值。＂
王倩愣了一下，她猶豫了起來，
＂你收下就行，打針打吊瓶都不用你管了。＂
＂那…好吧，你們，說你們吶，帶錢了嗎？押金二十。＂
保中的腦門都磕紫了，他有點頭暈，靠著墻，他搖了搖頭：＂我，我沒錢…＂
王倩當時就翻了：＂沒錢？沒錢看什么病？趕緊滾蛋。＂
說著就來推保中的媳婦兒，她可不敢推保中，保中額頭青紫，腫了個大包，看著挺嚇人的。
保中媳婦兒一個勁的叫：＂我，我寶叔有錢，我寶叔馬上就進來了。＂
王倩火冒三丈：＂你們都窮成這樣了，你什么寶叔也好不到哪去，趕緊滾蛋，回去找錢去…＂
＂啪＂一迭錢砸在了她的臉上，王倩嚇得往后一閃，差點栽倒，一雙干瘦的大手托住了她，她回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副如瓶子底般的眼鏡，眼鏡后的一雙眸子滿滿的都是關心，讓她的心抖了一下。
＂小心。＂王木生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吳國棟這才沖上來扶王倩，王倩卻本能的躲開了他的手。
王倩這才看清了面前站著的兩個人，而地上散落著十幾張紙幣。
這兩個人，一個是穿著公安制服的少年，背著手，皺緊眉頭看著自己，這個少年竟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另一個她認識，公社糧站的副站長齊天樂，聽說已經升任正站長了。
秦大寶剛才停好摩托車，正要進衛生院，正好齊天樂從公社出來，倆人就聊了幾句，花寡婦已經辦好了臨時工手續，今天上了班，暫時在糧站打掃衛生，
大寶也說了一下，明天二嬸李淑芬，老嬸賈秀禾會來報道，齊天樂也早就給倆人安排好了工作，一個做質檢員，一個做保管員，這兩個都是糧站一等一的工作。
大寶也不怎么懂糧站里面的事，但是這個人情他得領，
齊天樂湊到大寶的耳邊說道：＂大寶兄弟，董書記調走了，聽說去房山那邊當政研室的副主任，現在在辦公室收拾自己的東西呢。＂
＂政研室？是政策研究室？＂
＂對對，這是57年新成立的一個部門，類似于秘書科，也是負責寫一些發言稿什么的。＂
＂噢。＂大寶明白了，這董書記上面也是有人的，這是他搞破鞋的事被冷處理了，先去一個冷僻的部門過渡一下，過兩年找機會再岀來，這對大寶來說是無所謂的，不過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罷了，但是這個怨是結下了，不過大寶也不在乎，倆人不是一個系統，以后碰到的機會不多。
倆人聊了幾分鐘，衛生院里頭就發生了這么多事，大寶要進衛生院，他惦記那個小嬰兒怎么樣了，齊天樂有心和大寶交朋友，也就跟著進來了。
大寶一進來就聽見王倩在大喊都窮成這樣了，你的那個寶叔也好不到哪去，趕緊滾蛋…．
氣得大寶伸手從挎包里掏出一迭錢就砸在了女護士的臉上。
王倩呆住了，
秦大寶厲聲說道：＂你不是說我們窮嗎？讓我們滾蛋？你看看，地上的錢夠不夠？撿起來！＂
王倩的臉像被巴掌打了一樣通紅，她大聲叫道：＂你誰呀？憑什么侮辱人？＂
大寶冷笑一聲：＂我侮辱人？你們衛生院不是要錢嗎？我給你們錢，怎么？這就是侮辱了？＂
他看到保中額頭上的青腫，眼里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了：＂保中，是怎么回事？＂
保中這下有了主心骨，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大寶氣得手都哆嗦了：＂你們，你們這種人也配穿這身白大褂？你們不覺得自己臟嗎？怎么？鄉下人就不配來你們衛生院來看病？你們不是為人民服務的？我看你們的立場就有問題，＂
王倩嚇得大叫一聲，她可承受不起這樣的后果。
吳國棟挺了挺腰，上前一步叫道：＂你是什么人？哪里的公安？在衛生院撒野？你知道我舅舅是誰嗎？＂
秦大寶冷笑一聲：＂通常來說，你這么問我知不知道你舅舅是誰？證明你自己狗屁不是，要拿著你舅舅的名號來壓人了，我告訴你，我沒興趣知道你舅舅是誰，我只知道，你們這對狗男女，為了約會，竟然將農民的孩子拒之門外，這是階級立場問題，你們一定要被嚴肅處理。＂
王倩驚叫一聲，倒退了一步：＂狗男女？我滴天吶？我不活了…＂
＂不活你就去死！＂大寶厭惡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刺進吳國棟和王倩的心里：＂衛生院院長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