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當姜兮兮將陸缺神智徹底拼湊完成那一刻,強忍著劇痛,呆坐在靈榻上,望著男子熟睡的臉。
稍許后,她緩緩抬起匯聚神力的手掌。
這神皇境的一掌下去,陸缺必死無疑!
理智告訴她,這件事必須要做。
只有幫陸缺散去時靈洛的神力之源,他便不會有機會背叛自已。
然而。
足足過了好一會,她的手掌依舊懸空,無法落下,其面容上滿是猶豫掙扎之色。
在幫他拼湊神智碎片時,姜兮兮曾看到了很多很多。
她知道,他并非來自天寰界。
她也知道,那時空本源,是源自那名為系統的存在。
只可惜,她看不到系統的能力,也聽不到陸缺與系統之間的心神交流。
她只是隱約猜到自已能與他相遇,似乎是因那系統。
可這些都不重要!
對姜兮兮來說,陸缺是自已生命中的一束光,她更多的是慶幸能與他相遇,而不是追溯這一切的根源。
可是。
在那些曾經關于二人的記憶中,她又看到了陸缺對自已的無奈、痛苦、怨恨與絕望。
當姜兮兮以一個旁觀者視角重新回望那一幕時。
她真的好厭惡自已。
明明,自已那么在意他,那么喜歡他,可卻因為自已的自私,一次次的傷害他。
說到底。
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已的懦弱!
什么玄幽魔帝?什么令人聞風喪膽的女魔頭?
只有姜兮兮自已知道,她才是這個世間,最膽小怯懦之人!
因為膽小,她不敢相信人心。
因為恐懼,她才會用那樣的方式,去對待自已心愛的男子。
她一邊渴望那束光驅散自已心中的黑暗,可一邊又害怕被其灼傷,故而將他推之門外。
極端的矛盾將她生生變成一個瘋子。
而現在。
她仍要因為自已的自私,親手殺了這個男人一次!
難道,自已真的還要再瘋下去么?
想到這千年來,自已與他的點點滴滴。
姜兮兮懸著的手掌,不斷顫抖。
夫妻一體,恩愛如漆。
這是她一直想要的啊!明明現在的自已,已經得到了!
此時此刻,姜兮兮眼中含淚。
她聲若蚊蠅呢喃著:“可是,兮兒還是做不到啊,兮兒仍是害怕啊!!!”
“大哥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讓兮兒再自私一次,再最后自私一次!”
“你輪回轉世后,兮兒便立即去尋你!”
說著,她眸光閃過一抹決然,似乎下了好大的決心。
而她已經凝聚神力的手掌,也準備揮落在男子身上!
只是。
靈榻上男子的眼皮顫動了一下,隨即緩緩睜開。
他望著眼前女子,先是疑惑,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姜兮兮與男子對視的那瞬間,心頭猛地一顫,依舊保持著懸掌動作。
二人,就這樣默默對視良久。
隨后。
陸缺仿佛沒看到女子那已經匯聚神力的手掌般,朝著她微微笑著。
那笑容很是溫暖,可看在姜兮兮眼中,卻使她的心如同被刀刺入般的痛。
霎那間,她的淚水如決堤般泉涌。
陸缺緩緩坐起身子,伸出一只手,輕柔地為她擦著淚水。
他嗓音溫柔:“哭成這樣,就不好看了。”
姜兮兮死死咬著嘴角,不斷微微搖頭:“大哥哥,我本就是這世間最丑陋的女子,兮兒知道,我配不上你,從來都配不上你。”
“哪怕到了現在,兮兒還要為了心中私念,要......要殺了......”
她的話說到這里,便戛然而止。
陸缺手指覆在她的唇間,沒讓她將后面的話說出。
他依舊笑容和熙:“沒關系。”
“兮兒,一千年了,我很慶幸,這一年前有你,還有我們的女兒。”
“你知道么,這讓我在這個世界,真正有了‘家’的歸宿感。”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想看到你痛苦,也不想看到你掙扎為難。”
“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
說完,他緩緩閉眼,神色坦然。
他剛剛說的是真心話。
于現在的他而言,不管與姜兮兮間的記憶,缺失的是什么,都不重要。
他只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整整一千年,始終對自已好。
這就夠了。
雖然陸缺不明白,為何自已一覺醒來,女子要殺自已。
可當他看見姜兮兮淚水滑落的一刻,他的心,好難受。
他不愿她這般難過。
如果這個女人是真心愛自已,真心待自已好,他是愿意,為她赴死的。
甚至。
可以不需要知道緣由。
他,本來就很蠢。
不僅僅是現在失憶的一千年,是來這天寰界的一萬多年,始終如此!
只不過從前的他,從未遇到那樣的女子而已。
靈榻上。
當他說完最后一句話后,姜兮兮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撲在他懷中,哭的撕心裂肺。
不論自已做什么,他都不怪我。
這句話,如同世間最鋒利的刀,將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斬的粉碎。
罷了罷了!
自已做錯了那么多,總要對那么一次。
總要在那曾經的恐懼中,勇敢那么一次啊!
這一刻。
姜兮兮知道,她再也做不到去傷害他分毫了。
即便這個決定,最后會讓自已粉身碎骨,她也不后悔!
她緊緊抱著他不放,恨不得將自已的血肉、靈魂、生命都與男子融為一體,永遠也不分開。
二人緊緊相擁。
許久,許久之后,才緩緩分開。
然后。
女子先行走下靈榻,拉著他的手,柔聲道:
“大哥哥,隨兮兒來。”
她為他穿好那身紅色錦服,然后一同離開玄幽舟,身形飄落在那座廣場中心。
這對男女,在數十萬修士的注視下,緩緩地,朝著那座新建成的大殿走去。
一路上,眾人紛紛退讓兩側,低垂著頭,不敢多看。
當路過那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時靈洛時,姜兮兮的腳步微頓。
時靈洛艱難的抬頭,先是看了一眼陸缺,隨后對姜兮兮開口:“這世間的一切,唯有‘自已’最重要,其他的,何須在意?”
“姜......姜兮兮,原本我以為你與本皇是同類人,沒想到最后竟會為一個男子做出讓步,可笑,可笑啊!”
姜兮兮譏諷回道:“與你同類,然后落的你一般下場么?”
時靈洛微微搖頭:“你現在的選擇,下場就會好么?姜兮兮,本皇等著看你后悔的那一天!”
姜兮兮嗤笑道:“時靈洛,你失望了,我永遠,都不會后悔。”
說完,她便不再去看渾身是血的時靈洛,與陸缺繼續朝著大殿走去。
時靈洛驟然瘋狂大笑起來:
“陸缺,一個忘記是誰的可憐蟲!可憐,可憐啊!!!”
“哈哈哈......”
陸缺的腳步一頓,回頭望向時靈洛,有些不明所以。
他的記憶中,并不識得這女人。
姜兮兮下意識挽緊男子的手臂,輕聲道:“大哥哥,一個瘋女人而已,不必理會。”
男子點了點頭,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