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槐木長劍,入主木屬氣府過后,便開始“落地生根”,霎時間,寧遠的人身小天地中,大道齊鳴。
容納飛劍斬神,還有斗量的兩座五行氣府,同一時間,屢屢震動,就像是與那位“新人”遙遙點頭致意。
第三件本命物的誕生,這股體內暴動,導致寧遠又得辛苦將其壓制,沒辦法,若不如此,他可能就會在今天,此時此刻,證道上五境。
上五境,是世間所有仙家修士夢寐以求的境界。
可對他來說,卻非如此,至少目前不是如此,在煉化五件本命物之前,近在咫尺的上五境,是萬不能邁過去的。
當時煉化斗量,就已經讓他的境界,暴增到了元嬰境瓶頸,此時多出一把齊先生贈送的本命飛劍,更是在瘋狂汲取外界天地的海量靈氣。
他索性就盤腿坐在原地,運轉登山法,全力壓制,并且還自行關閉一座座門戶大開的氣府,不讓天地靈氣進入其中。
這人間,哪個練氣士修煉,會嫌棄汲取的靈氣多的?為此還不惜關閉氣府,也要阻擋在外。
也就他了。
估計還是世間頭一遭。
也是實在沒轍,造成如今這個局面,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他的三件本命物,品質太高所導致。
斬神是一位遠古神靈的所有神性所化。
斗量更不用說,道祖當年親手栽種,還跟隨東海老道人漫長歲月。
名為“飛升”的槐木長劍,則是齊先生作為劍修的第一把本命飛劍。
哪一樣是凡品?
皆是仙品!
換成任何一位元嬰修士,恐怕只需擁有其中一件,就足以讓他躋身上五境,覓得長生。
許久,已經平息體內暴動的寧遠,睜開雙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看向空空如也的第十三樓,百感交集。
崔瀺所說言語,好似還回響在耳畔。
齊先生真的做了一回劍修。
那個年少時期,一直想跟著阿良去行走江湖的讀書人,終于在多年以后,溫養出了一把本命飛劍。
不過也就如此了。
劍修齊靜春,未曾以劍修身份,遞出過一劍,就這么走了,消失在天地人間,再也尋不見。
他很快收攏這些心緒,直起身,沿著十三樓的階梯,緩緩登上白玉京的最高處,欄桿那邊,此時正站著一老一小。
老人一襲白衣,面目黝黑,面龐皺紋褶皺極多,那雙深沉眼眸當中,不斷有肉眼可見的紫氣流轉。
小的那個少女,寧遠見過,當年還打過一架,正是泥瓶巷宋集薪的那個丫鬟,婢女稚圭。
數年過去,也算出落得亭亭玉立,除了額頭隆起更多,模樣沒有太多變化,個子高了不少,容顏更勝一籌,往那一杵,容光煥發,至少不說話的時候,還是很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等候已久的那位老人,察覺到身后腳步,立即轉身,笑著作揖道:“墨家欒長野,見過寧樓主?!?/p>
華服少女跟著轉身,忍不住打量了寧遠好幾眼,面無表情,同樣施了一禮,聲線婉轉如鶯啼,“稚圭見過劍仙?!?/p>
寧遠依次回禮,“見過前輩,見過稚圭姑娘。”
他這才仔細看向稚圭,后者抿了抿唇,依舊沒什么表情,任由那人對她上下打量。
當年泥瓶巷那樁恩怨,說到底,已經了結,反正在寧遠這邊,是如此想的,恩仇恩仇,既然消弭,如今再見,自然不會對她擺臉色。
稚圭微瞇起那雙黃金豎瞳。
元嬰瓶頸……
也沒多厲害嘛。
當年驪珠洞天尚未墜地時候,這人就是龍門境了吧?聽說還是那個寧姚的哥哥,結果這么久過去,才是個元嬰修士?
還以為最起碼都是上五境劍仙了。
不過說到底,至少比宋集薪來的要好,好的多,以后跟著他,打好了關系,能不能偷吃點氣運什么的?
想到這,少女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
怎么回事,這人身上,怎么會有這么多的龍氣?
難不成在外面晃蕩的幾年,還做過皇帝?或是修煉了什么龍族秘法?
老人開始笑著介紹自已,“寧遠,我欒長野,與許弱一樣,出身于墨家,都是旁支,不過并不算一脈,我主修之道,在于機關之術,還有星象之類,許弱是劍修,側向兵家?!?/p>
寧遠點頭笑道:“欒巨子的名號,在下聽說過不少,比如我此刻接手的這座白玉京,就是前輩的畢生心血,
大驪幾十年來,打造的所有山岳劍舟,也是欒巨子的功勞,據我所知,我那老丈人阮邛的龍泉劍宗,當年鑿山鋪路,修建仙家樓閣,也是欒巨子相助,派遣了一大撥墨家子弟前去?!?/p>
寧遠再度抱拳,誠懇道:“我打算就在近期,開辟山門,這次來大驪京城,其中一件必須要做的事,就是拜訪前輩,請欒巨子出山,為我勘驗風水,打造宗門。”
老人貌似沒聽全,只是抓住了一個重點,問道:“你與阮圣人之女?”
寧遠直接說道:“阮師已經答應這門親事,并且為我們兩個,定下了大婚日子,就在今年的二月初二。”
欒長野笑瞇瞇的,搓了搓手。
年輕人心領神會,立即伸手入袖,取出一封大紅信紙,三步并作兩步,來到近前,交到了老人手上。
稚圭眼見此景,心有意動。
所以鬼使神差的,她也探出一條手臂。
然后寧遠就多給了一封。
稚圭忽然想起很早之前,某個讀書人對她的一番教導,遂抬起頭,試探性問道:“寧劍仙,我能不能給新娘子當伴娘???”
寧遠果斷搖頭,“伴郎還好說,我可以自已決定,可伴娘之類的,我說了不作數,姑娘莫怪?!?/p>
與你八竿子打不著,給你請柬,讓你去喝喜酒就算了,還想得寸進尺?
稚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豈料寧遠又道:“來者是客,到時候婚期臨近,我可以去與阮秀說說,想必多一個身份尊貴的伴娘,不是壞事?!?/p>
稚圭就多看了他一眼。
隨后老人朝她擺擺手,少女立即告辭一聲,走下樓梯。
頂樓,兩人來到欄桿這邊,欒長野開始說正事,緩緩道:“寧遠,我半輩子的心血,可就全數交給你了,我只有一個條件,白玉京可以毀,但是必須在它破碎之前,打出該有的東西來?!?/p>
寧遠反問,“比如?”
老人淡淡道:“比如等到蠻荒入關,白玉京在你的驅使下,至少要宰掉三頭飛升境大妖?!?/p>
寧遠狐疑道:“三頭?”
欒長野愣了愣,“這是多了?”
老人一揮袖,沒好氣道:“你這后生,心氣就不能大點?我打造的這座白玉京,雖是仿造,可老實跟你說,只要是在東寶瓶洲地界,十四境以下,皆可殺!”
然后寧遠搖頭道:“前輩誤會,我是說三頭太少,在我看來,以后死在鎮劍樓之下的飛升大妖,至少是一掌之數?!?/p>
老人沒話說了。
隨后則是撫須大笑,暢快無比。
國師大人找的這個年輕人,讓他來做這白玉京之主,實在是好,好的不能再好,宋氏那個毛頭小子,與之相比,方方面面,都是蜉蝣青天之距。
最早之時。
他所打造的白玉京,是有主人的,就是從驪珠洞天來到京城的那個宋集薪,欒長野對此大為不滿。
一個境界低微,沒見過大世面,還不是劍修的小屁孩,如何能成為鎮劍樓主,如何擔得起這份天大職責?
那時候,他還屢次對國師大人甩臉色,也曾舉薦過不少山上劍修,許弱就是其一,此外,還有很多別洲的上五境劍仙。
欒長野甚至往扶搖洲寄過一封書信,半點不掩飾,就是想請那位人間最得意,來大驪接管白玉京。
只是石沉大海,那封書信,可能都沒被白也放在心上。
直到某一天,國師突然找上他,表示已經罷免宋集薪的樓主身份,重新找了一位年輕劍修。
那時候,欒長野對寧遠不甚了解,只是當聽聞他是劍修,又是劍氣長城之人后,二話沒說,滿口答應。
再不濟,也肯定比宋集薪來的要好。
如今一見,才知道這個姓寧的年輕人,委實是最為合適的人選,自已花費幾十年,精心打造的白玉京,就該這種人來接管。
最該如此。
老人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好像終于做成了一件久未成事的大事。
當年文圣首徒,趕赴寶瓶洲之際,他就已經暗中隨他左右,崔瀺也對他推心置腹,原原本本說了那些他想要做的事。
這位墨家旁支的老人,便誓死追隨,身在大驪,勤勤懇懇,數十年如一日,打造劍舟,修建白玉京。
說難聽點,一座鎮劍樓,就如同他的親生閨女,此刻長大成人,有了個門當戶對的道侶,也到了撒手的時候了。
寧遠側身抱拳,鄭重其事道:“有幸接管鎮劍樓,欒巨子,欒前輩放心,晚輩必然不負所托。”
老人輕嗯一聲,心情大好,抖了抖袖子,取出一封寶瓶洲山水形勢圖,懸在兩人身前,再幾個彈指,地勢圖上,依次亮起盞盞燈火。
大驪最先,也最為明亮,神誥宗次之,而后是西邊風雪廟,西南真武山,風雷園,正陽山,老龍城,云霞山,無敵神拳幫……
一洲之地的版圖上,依次有光點迅猛升起。
老人說道:“鎮劍樓的劍陣樞紐,其實很簡單,就是這份寶瓶洲形勢圖,等你煉化成功,坐鎮此處,就可以內心觀想整個東寶瓶洲,默念口訣,飛劍一出,取人首級,于千萬里之外。”
此后直到黎明初現。
這位墨家巨子,一直都在白玉京最高處,為年輕人講解,滔滔不絕。
不止說樓內十幾把飛劍,就連底部的白玉臺階,所用什么材料,出自哪洲秘境,都有詳細闡述。
到了后來,搞得寧遠都有些不耐煩。
所幸當皇城那邊,陸續趕來一大撥文武官員過后,欒巨子終于不再言語。
老人叮囑幾句,便獨自走向白玉京。
一襲青衫則是站在頂樓欄桿處,雙手負后,望向下方的人頭攢動。
一輛輛金碧輝煌的車馬,被人抬到高臺之下,最前方那頂轎子,走出之人,雖然寧遠沒見過,但就算用屁股想,都能知道是誰。
大驪皇帝宋正醇。
瞧著也不像病入膏肓的樣子,無需下人攙扶,自個兒就走下了轎子,七尺男兒,龍驤虎步,端的是相貌堂堂。
一襲鳳冠霞帔,皇后南簪出現在視野內。
一左一右,跟著兩位少年皇子。
在此之后,則是眾多的大驪官員,寧遠幾乎一個都不認識,反正看這陣仗,那些什么六部九卿,估計也都來了。
一國朝堂,聚集于此。
此間用意,沒別的,就是為新任鎮劍樓主,大辦典禮,也是接風洗塵。
大驪皇帝獨自走到樓下,站在所有官員最前方,抬起頭,看向那個崔瀺念叨許久,備受重視的年輕人。
那人心有所感,低下頭來,兩道目光,于半空交匯。
青衫在上,龍袍在下。
全場寂靜。
良久,這位大驪皇帝,竟是沒有半點盛氣凌人,反而溫和笑道:“宋正醇見過寧劍仙,今日劍仙上任,按照大驪律法,還望劍仙能移步下樓,過一遍略微繁瑣的禮俗?!?/p>
下一刻,那人就已經化為一道雪白劍光,筆直向下,出現在大驪皇帝跟前,微笑道:“自無不可?!?/p>
宋正醇點點頭,轉身看向一位隨行老太監,后者當即上前幾步,手捧一本厚重書籍,轉身面向文武百官。
太監嗓音尖細。
確實很繁瑣,等老太監說完,約莫都過去了小半個時辰,那些言語,一開頭,就依次介紹了大驪宋氏十幾位先帝,每一位,生前做了何等豐功偉績,就連皇后生了幾個兒子,都要全部說一遍。
壓根沒提寧遠的名字。
最后老太監念完,大驪皇帝方才面向一眾官員,笑容和煦,擲地有聲道:“從今天起,這位寧劍仙,就是我大驪的鎮劍樓主了?!?/p>
群臣立行三叩九拜之禮。
不管底下的這些官員,各自黨派如何,對于寧遠的觀感如何,至少當大驪皇帝道出此言后,表面上,還是看不出什么破綻。
寧遠也懶得去深究。
以后時間一長,人心高低,自有分曉,何況他這個鎮劍樓主,也不用操心這些朝堂鳥事,國師大人應付就好。
欒長野朝華服少女使了個眼色。
稚圭有些不情不愿,可還是默默走到寧遠身后,因為按照崔瀺的意思,她現在就是鎮劍樓的捧劍婢女。
寧遠與大驪皇帝站在一起,面對如此大的陣仗,青衫客沒有半點犯怵,反而神色無比自然,微微一笑,感覺極好。
并未煉化身后的鎮劍樓,但好像此時此刻,他就已經擁有了自身道場,而這個轄境,就是眼前的大驪王朝。
或許不久之后,等他躋身上五境,那么整個東寶瓶洲,都會成為獨屬于他的小天地。
數年遠游,腳步踉踉蹌蹌。
時至今日,依舊如日中天。
……
……
謝謝愛吃四季春茶的曹文康投喂的99個一封情書,感謝大家的追更評論。
實在卡文,所以就寫的不多,區區四千字,但可不能說我只有一章啊。
劇情快要推到那個姓姜的出場了,很久沒寫她,都忘了好多關于她的事,這兩天還翻回去重新看,大婚之后,下一卷她的戲份會變多。
阿良,左右,也會一一登場,原著里面的許多人物,很多我都是不打算寫的,或者幾筆帶過,你們有沒有什么很喜歡的角色,在這里留下評論,我可以考慮安排進去。
寫的不好,看官莫怪。
好了,快快快,排好隊,到姜妹的袖里乾坤里來,去劍氣長城的末班車,過時不候。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