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第四研究院家屬區(qū)那些表情僵硬冷淡，讓人望而生畏的居民，商見曜邁開步伐，走了過去。

    他的背后，濃煙噴薄，赤紅流淌，整個大門區(qū)域變成了異常活躍的火山口，但卻完全不影響家屬區(qū)內(nèi)部的一草一木。

    兩者仿佛處在不同的世界。

    商見曜挑選的第一個目標(biāo)是之前聊過天的、坐在樹下乘涼的白發(fā)老太太。

    他剛剛靠近，還沒來得及說話，那老太太就一臉冷漠夾雜些許憎惡地站了起來，向后退了兩步。

    砰！

    商見曜的胸口突然出現(xiàn)了一處貫穿傷！

    這來自槍擊，可他又沒察覺到哪里在開槍，軍用外骨骼裝置的“綜合預(yù)警系統(tǒng)”毫無反應(yīng)，子彈仿佛憑空而來，且源于規(guī)則，注定命中，躲無可躲。

    商見曜緩慢低下了腦袋，望向自己胸口。

    那里鮮紅外溢，血肉模糊，隱約能看見心臟在一脹一縮地跳動。。

    這樣的槍擊讓商見曜感覺到了來自心臟位置的劇烈疼痛，但奇跡的是，傷明明很重，卻并不致命。

    “講不講道理啊？我都穿著軍用外骨骼裝置，胸口有防彈裝甲保護，怎么可能被一槍貫穿，摧枯拉朽？就算高斯步槍，也沒這么輕松！”誠實的商見曜低語了起來。

    他隨即摩挲起下巴：

    “這難道是所謂的‘傷心’打擊？”

    求新求奇的商見曜從旁邊冒出了腦袋，恍然大悟：

    “因為我們相當(dāng)于在扮演房間主人，被面前的老太太厭惡，仿佛在看不受歡迎的陌生人后，相應(yīng)的記憶被調(diào)動，潛藏的心理陰影翻涌了出來，于是傷心這種情感實質(zhì)化為了心臟被槍擊這件事情，而感情上的創(chuàng)傷是軍用外骨骼裝置無法阻擋的，并且這沒有征兆，一旦發(fā)生，立刻就有反應(yīng)。”

    這里是心理陰影，很多事情不能按現(xiàn)實邏輯來，許多東西的表現(xiàn)形式也更有象征意義。

    陰狠毒辣的商見曜頓時嗤笑了起來：

    “房間主人的心理素質(zhì)也太脆弱了吧？

    “這樣就傷心欲絕了？”

    他于額頭處另開了張嘴巴。

    誠實的商見曜搶不到身體主導(dǎo)權(quán)，只能從另外一邊的肩膀冒頭回應(yīng)：

    “要不然怎么會衍化成心理陰影？”

    冷靜理智的商見曜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如果真是這樣，那大白的推測就是正確的，這處心理陰影的實質(zhì)是房間主人對當(dāng)初被所有熟人甚至包括部分家人拋棄、憎惡、冷淡以對的痛苦記憶。”

    “再確認一下。我感覺我們還能再承受兩三次‘傷心’打擊。”求新求奇的商見曜躍躍欲試地將目光望向了之前那名戴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子。

    其余商見曜縮回了身體，免得嚇到目標(biāo)，影響實驗效果。

    求新求奇的商見曜隨即走向了那名戴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子。

    他推起面罩, 堆出了笑容。

    那中年男子冷淡沒有感情的臉龐驟然扭曲, 歇斯底里地喊了起來：

    “滾開！”

    刺啦一聲, 商見曜被軍用外骨骼裝置保護著的腹部，連裝甲帶皮肉，全部被劃開, 血淋淋的腸子隨之涌了出來，部分已是斷裂。

    普渡禪師代替了求新求奇的商見曜, 嘆了口氣道：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 這是‘?dāng)嗄c’啊。”

    “啊哈斷腸也無怨……”求新求奇愛唱歌愛跳舞的商見曜搶回了主導(dǎo)權(quán)。

    陰狠毒辣但懦弱膽小的商見曜終于忍耐不住, 再次于額頭弄出一張嘴巴，催促了起來：

    “你們不處理傷口嗎, 不痛嗎？”

    “傷心”和“斷腸”都是頂級的疼痛。

    “那就交給你了！”求新求奇的商見曜當(dāng)即讓出了身體。

    等處理好傷口，商見曜摩挲起下巴，“自言自語”道：

    “現(xiàn)在基本確定, 這處心理陰影的本質(zhì)是房間主人對被拋棄之事的痛苦回憶。

    “可直面痛苦好像充滿危險, 再這么來兩次等同于‘傷心’和‘?dāng)嗄c’的傷害, 我們大概率會死在這里。”

    現(xiàn)實則會成為植物人。

    “先試試別的辦法。”懦弱膽小的商見曜不想再承受一次“傷心”或者“斷腸”。

    “是啊是啊。”附和型商見曜立刻表示了贊同。

    重視感情但心理年齡還是小孩的商見曜比較怕痛, 也覺得不能魯莽地直面痛苦。

    經(jīng)過一番交流，他們鎮(zhèn)壓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普渡禪師和魯莽的商見曜, 決定另尋思路。

    愛開玩笑的商見曜笑道：

    “既然房間主人的心理陰影是被這里的人拋棄，憎惡，冷淡以對, 那我們讓他重新被接納不就行了？

    “這是我們的強項！”

    “試試吧。”冷靜理智的商見曜同意了這個方案。

    他們合十為一，借助軍用外骨骼裝置附帶的擴音器, 對不遠處戴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子和其余一百來號人喊道：

    “大家相處了這么多年，怎么都有一點感情在, 我知道你們有苦衷，我不怪你們, 我能接受，希望你們也能拋棄那段不美好的回憶，重新回到當(dāng)初……”

    他直接使用了“思維植入”。

    而為了讓“思維植入”產(chǎn)生足夠的效果，他打了大家認識這么久的感情牌。

    戴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子和附近一百來號人臉上逐漸浮現(xiàn)出了笑容。

    商見曜趕緊又對另外一百來號人說出了同樣的話語，免得他們破壞“思維植入”的效果。

    ——他一次只能影響這么多人，不得不重復(fù)勞動，并且還得時刻注意不引起懷疑。

    換做現(xiàn)實世界, 其他人看到同事、鄰居的態(tài)度出現(xiàn)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剛開始可能還會以為是商見曜的感情牌起了作用，可那么兩三次后，肯定會察覺到這有異常, 會嘗試起喚醒被影響的人，讓商見曜的“思維植入”前功盡棄。

    但這里是心理陰影，房間主人與此地的人們可能未曾有過類似的交互，他本身應(yīng)該也缺乏相應(yīng)的體驗，所以，商見曜能在幾百上千號人圍觀下，一次又一次地對特定群體“說服”，未遭受反彈，順暢得就跟在進行演講一樣。

    終于，商見曜完成了對第四研究院家屬區(qū)所有人類意識的“思維植入”。

    他再次看見了大家的笑臉，感受到了大部人的親切態(tài)度，得到了熱情的款待。

    一切又回到了變化發(fā)生前。

    可是，這處心理陰影并沒有崩塌，問題未得到實質(zhì)的解決。

    “難道房間主人的潛意識還能分辨這種諒解和接納是虛假的，不愿意相信？”商見曜邊摩挲下巴邊無聲自語。

    突然，他心中一動，重復(fù)起一句話：

    “不愿意相信……

    “心理陰影里，我相當(dāng)于在扮演房間主人，我明確知道眼前的親切熱情是虛假的，是‘思維植入’帶來的……

    “我不相信，房間主人自然也不會相信。”

    “原來漏網(wǎng)之魚是我自己！”誠實的商見曜握右拳擊左掌道。

    為了不讓任何一個商見曜遺漏，他們沒采用商見曜給商見曜植入思維的辦法，而是回歸到原始階段，以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面罩為鏡子，自己說服起自己：

    “你們看：

    “在這里，就跟回到公司一樣；

    “大家笑得真誠，說話又好聽；

    “所以……”

    商見曜們同時恍然大悟：

    “這不就是家嗎？”

    他到處和人聊起了天，慢慢組織起一撥人跳舞，一撥人唱歌，盡職盡責(zé)地發(fā)揮著活動中心主管的作用。

    歡快的氣氛逐漸籠罩了第四研究院家屬區(qū)。

    …………

    塔爾南，“幽夢”旅館。

    老板娘艾諾坐在前臺，單手撐著下巴，注意力不太集中地看著一部舊世界劇集。

    突然，她打了個寒顫。

    她剛才恍恍惚惚間回想起了一些埋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往事，記起了那一張張原本親切和藹如今冷淡僵硬的臉孔。

    在闖過那處恐懼島嶼時，她其實已經(jīng)釋懷，但腦海里偶爾閃過相應(yīng)的畫面后，心中還是會一陣酸楚。

    而與往常不同，她剛才腦海里閃過的片段是：

    大家突然又對自己露出了笑容，載歌載舞，熱情極了！

    “這更恐怖了好不好……”艾諾低聲自語了起來。

    她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她很清楚：

    家屬區(qū)內(nèi)那些人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死了。

    死人是不會改變表情，露出笑容的。

    基于此，艾諾懷疑有人闖入了自己的心靈房間，正在探索對應(yīng)的陰影。

    神情變幻了一陣，她縮了縮身體，咕噥著說道：

    “看劇看劇，等他探索完，自己就會離開的。”

    她付出的代價是“逃避現(xiàn)實”。

    …………

    一直到精神接近枯竭，不得不退出“506”房間，商見曜才擺脫“思維植入”的效果，找回了相應(yīng)的判斷。

    他摩挲起下巴，疑惑自語道：

    “我讓自己都相信了也不行……

    “這該怎么辦？”

    此時，349層C區(qū)12號，蔣白棉也在想“506”房間心理陰影的事情。

    任由思緒漫無邊際展開間，她腦海內(nèi)突然閃過了一些疑問：

    “‘506’房間的主人應(yīng)該是第四研究院家屬區(qū)的居民，或者曾經(jīng)在那里住過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與幾乎所有人都熟悉，有一定的感情。

    “那么，他為什么會被第四研究院家屬區(qū)那些人一致拋棄，為什么會被冷淡、痛恨以對？

    “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情，闖了什么禍？

    “或者，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該發(fā)現(xiàn)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