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維婭還在原本的位置沉睡，鎖定她的意識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卡奧只是略作分辨，就完成了前置工作。

    突然，他眼前一黑，真的一黑，再也看不見任何事物了。

    他失去了視覺！

    吉普車內(nèi)，本該沉睡的商見曜不知什么時候已睜開了眼睛，一把褪下了左腕處的“盲目之環(huán)”，將它扔到了后排中央位置。

    他左手胳膊插著一把多功能軍刀，鮮血正往外溢出。

    之前商見曜拿出這把軍刀，不是為了制造血腥味，而是想放在旁邊，放在自己如果入睡必然會倒向的地方。

    所以，卡奧又一次強制他們?nèi)朊卟⑥D(zhuǎn)入“真實夢境”后，商見曜軟下去的身體撞到了豎直的軍刀上，而且位置和他預料的一模一樣，正好命中左邊胳膊。

    這樣的刺激下，他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沒有任何的遲疑，也未做什么思考，商見曜按照第九百九十七號方案展開了行動。

    這一次，他是從九百九十六開始編號的。

    他先用“盲目之環(huán)”讓卡奧變成了瞎子，接著剝離這件物品，收斂自身意識，不讓對方感應到。

    ——覺醒者之間，一旦有了“看見”、“聽到”等現(xiàn)實意義上的接觸，或者彼此施加了能力，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就無法再讓自己的意識于對方的感應中隱藏了，但商見曜現(xiàn)在影響敵人視覺用的是“盲目之環(huán)”這件物品，只要能迅速讓它離開自己，相應的聯(lián)系就不會“追溯”到他的身上。

    如此一來，“盲目”效果能維持的時間肯定會大打折扣，但并不會立刻消失。

    而相反的是，雖然商見曜已經(jīng)擺脫了“真實夢境”，但“聽覺剝奪”效果猶存，卡奧又始終握著“六識珠”，所以，這位“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即使追加了“視覺剝奪”，也無法讓自己的意識消失在商見曜的感應里。

    緊接著，商見曜一腳將龍悅紅放在后排中間的戰(zhàn)術背包踢向了對面，自己則拉動相反側(cè)的門，將它推開，然后翻身下去，一氣呵成。

    這個過程之中，他受傷的左臂還順勢摁下了小音箱的開關。

    這表現(xiàn)在卡奧的感官里就是“舊調(diào)小組”那輛車內(nèi)發(fā)生了一系列的動靜，兩邊車門都有聲音傳出，于是失去視覺的他無從判斷莫名醒來的目標究竟從哪一邊下了車。

    試圖依靠聽覺和記憶重新找出對方意識的他短暫沒有了辦法。

    這一刻，商見曜左臂處的鮮血還在溢出，淺藍色的帆布上衣被染紅了一片，散逸出濃烈的血腥味，可卡奧剝奪了自己的嗅覺，沒法聞到。

    而即使能聞到，他也會過敏般抽搐嘔吐，只能立刻撤離。

    下一秒，連接著便攜式收錄設備的小音箱開始放送縫合著小沖噓聲的那首歌曲。

    當然，商見曜是聽不見的，他之所以啟動小音箱，為的主要是制造更多的聲音，掩蓋自身的動靜。

    至于噓聲對敵人能有多大的影響，他完全不在意。

    借著歌聲的回蕩，商見曜以受傷的左臂為輔助，用右手為主力，抬起了“死神”單兵作戰(zhàn)火箭筒。

    與此同時，看不見聞不到又被歌聲干擾了聽覺的卡奧內(nèi)心一陣煩躁，只覺“舊調(diào)小組”就像打不死的蟑螂，明明那么弱小，卻沒法很快解決，而且還時不時蹦出來惡心自己。

    他平復了下心情，決定不去理睬車內(nèi)醒來的那個人，抓緊時間，用“心臟驟停”，一個一個解決目標。

    卡奧相信，看到自己同伴相繼死去后，醒來的那個人肯定會試圖攻擊自己或者作出干擾，那樣一來，雙方就有了聯(lián)系，沒法再隱藏本身意識了。

    而且，度過短暫的煩躁后，卡奧也發(fā)現(xiàn)自己很快能擺脫目不見物的狀態(tài)，沒必要那么急切。

    即使對方會趁這個機會攻擊他，他也不是太擔心，因為使用“生命天使”這條項鏈的時候，他“干涉物質(zhì)”的能力可以不受影響，發(fā)揮到極致。

    略作調(diào)整，卡奧再次尋求鎖定阿維婭這個主要目標。

    他沒有被憤怒沖暈頭腦，知道現(xiàn)在最該做什么，哪些又可以押后。

    這個時候，商見曜抬起的單兵作戰(zhàn)火箭筒悄然移向了站在黑色轎車頂部的他。

    然后，商見曜繼續(xù)上抬火箭筒，瞄準了阿維婭那棟別墅的三樓，瞄準了敞開的某個窗戶，瞄準了里面沉睡的康娜和戴著黑色線帽的老婦人。

    在邁耶斯元老家閑聊等待時，“舊調(diào)小組”有給康娜分享之前遭遇的襲擊，并告訴她，那個隱秘的組織很可能也會趁這個機會清除阿維婭。

    雙方討論了一下怎么對抗“強制入眠”和“真實夢境”，康娜說，她有一件物品，可以被動感應致命的危險，讓她在受到相應的襲擊時，“警鈴大作”，從而醒來。

    現(xiàn)在，商見曜就是要給她致命的危險。

    隨著火箭筒圈定了康娜，隨著商見曜的手指往后勾去，這位女士墜入衣物貼著身體的一條項鏈驟然發(fā)紅，變得滾燙。

    康娜的眼睛一下睜了開來。

    借助那件物品帶來的感應，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商見曜的身影，浮現(xiàn)出了蓄勢待發(fā)的單兵作戰(zhàn)火箭筒，浮現(xiàn)出了那根往后壓去的手指。

    “操！”康娜脫口而出一個灰土語，字正腔圓。

    她知道商見曜是在用致命危險喚醒自己，但沒想到對方這么沒有分寸，竟然選擇用單兵作戰(zhàn)火箭筒，而不是突擊步槍——昏睡中的康娜缺乏必要的防護，即使面對手槍，也很危險。

    這真的會死人的！

    罵出臟話的同時，康娜淺藍色的眼眸已變得宛若寶石，光澤盈盈。

    真的準備發(fā)射火箭彈的商見曜一下感覺對方是自己的好朋友，是那樣的友善，不應該對她付諸武力，得好好相處。

    不，就是好朋友才要用火箭筒炸醒她……商見曜迅速理清楚了邏輯，扣動了扳機。

    康娜的目光凝固了。

    她心里一句“草泥馬”差點沖出嘴巴。

    如果蔣白棉知道這件事情，肯定不會再意外那只鸚鵡為什么滿嘴臟話。

    這時，本已鎖定阿維婭的卡奧也轉(zhuǎn)過了身體，將“目光”投向了康娜和“虛擬世界”主人所在的那個房間。

    ——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是基于覺醒者能力的聯(lián)系，即使他現(xiàn)在什么都看不見，也能準確地鎖定目標區(qū)域。

    然后，卡奧伸手往窗口附近一推，讓火箭彈略微偏離了方向，落到了別墅的墻壁上。

    他覺得那是朋友，得幫她一把。

    轟隆隆！

    火光綻放開來。

    …………

    紅巨狼區(qū)，元老院處。

    伽羅蘭看著下方或死去或重傷或進入了“六道輪回”的人們，望著受到不同“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影響的公民們、次人們，聽著元老院內(nèi)時哭時笑的聲音，心中突然有了一點沖動。

    轉(zhuǎn)瞬之間，她腦海內(nèi)又浮現(xiàn)出了一些話語：

    “我們?nèi)祟愲m然自詡為高等生物，但在世界和命運面前，就像狂風里的落葉，只能跟著風起舞，無從決定自己要落到何處……

    “我是如此的弱小，無法反抗命運的安排……

    “如今的我同樣如此，要不是執(zhí)政官已經(jīng)成為‘無心者’，不再有什么智慧，我的能力肯定沒法影響到他，讓他短暫忽略我的存在，不對我使用能力……

    “正常來說，我現(xiàn)在應該也在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外面拉鋸對抗的那些‘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每一個都比我強大，我要是貿(mào)然出去，摻合這件事情，不僅救不了人，而且連自己也保不住……”

    一個個念頭閃爍間，伽羅蘭怔了足足好幾秒。

    突然，她嘴角勾勒了起來，露出一個略顯自嘲的笑容。

    她閉了閉眼睛，自言自語般笑道：

    “既然已經(jīng)走到了這里，那就隨遇而安吧……”

    伽羅蘭往前伸出了手掌，試圖推開窗戶。

    這一刻，她仿佛看見對面那個滿臉青澀和稚嫩的少女，也伸出了手掌，和自己的按在一起。

    …………

    金蘋果區(qū)，卡斯沉睡的那間密室里。

    一個頭發(fā)全白的老者正慢悠悠穿白色襯衣，系腕部扣子，仿佛在等待某個時機。

    遮擋住四周的簾布不知什么時候已被拉開了一道縫隙，有明亮的光芒照入。

    后方的墻壁上，老者的黑色影子同樣在整理襯衣的腕部，但它是那樣的巨大，上接天花板，下踩厚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