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六點鐘，車上就剩四個瓜，哥倆相視而笑，心里都松了一口氣。

“你歇一會，我給老黃送西瓜。”王鵬把瓜裝進蛇皮袋，走到門衛室門口，“老叔，這幾個瓜給你吃。”

“不要，家里還有呢?！秉S彪笑著擺擺手。

“您就別跟我客氣了，俺家地里還有一兩萬斤西瓜呢。”王鵬跟他開玩笑。

兩人又客氣幾句，黃彪只能妥協，鎖上門帶他回家。

他沒回自己家，而是來到兒子家——某個家屬樓的一樓。

王鵬見到一對中年夫婦，男人梳著大背頭，像單位里的領導。

女人穿著牛仔褲，留著齊耳短發，戴著金絲眼鏡，說起話來溫文爾雅。

他把西瓜放進雜貨間，跟黃彪打個招呼就走了，沒和中年夫婦說幾句話。

“曉衛，這孩子挺可憐的?！秉S彪嘆氣，“他的同伴跟我說，他爹逼他把通知書讓給他弟，他不同意，就被他爹趕出來，賣西瓜就是為了掙學費?！?/p>

宋衛微笑，“爹，有話你就直說吧。”

黃彪點點頭，“他是中考狀元，你們學校干脆免了他的學費，別因為錢耽誤人才?！?/p>

“學校里的事，我一個人說得不算。”宋衛搖搖頭，“爹，咱們只能給他一個方便，允許他在這里賣瓜。”

黃錦說道，“爹，生米恩，斗米仇，幫他太多也不行。你就別操心了，一切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p>

……

人民商場對面有個飯館。

王鵬要了兩碗燴面，多加五塊錢的羊肉，哥倆對面而坐。

燴面還沒上來，王鵬悄悄在桌子下面數錢，很快就樂出了聲。

今天收入206元，除去七百斤西瓜的本錢，凈賺138元。

他拿出七十元放在腰包內層，加上前兩天攢的錢，已經湊夠二百塊錢的學費。

剩下六十多塊錢當成做生意的本錢，以及日常的生活費。

“學費攢夠了，喝瓶啤酒慶祝一下?！蓖貔i喊老板，“啤酒多少錢一瓶？”

“一塊錢一瓶，你要幾瓶？”中年老板走出柜臺拿酒。

“先來兩瓶。”王鵬說道。

老板送來兩瓶酒，給他們兩個玻璃杯，哥倆一口氣喝一杯。

杜磊打個嗝，“只有學費是不夠的，你還要攢生活費，等開學了你就沒時間做生意，沒人給你生活費?！?/p>

他再給自己倒一杯酒，“等開學了，你就沒時間做生意了，到時候怎么辦？”

“好辦，開學之前再攢六百塊錢的生活費。磊哥，一個學期六百塊錢夠不夠？”王鵬不太清楚現在的物價。

“勉強夠吧，再來一杯?！倍爬谂e起酒杯。

一杯啤酒一口悶，王鵬渾身酸爽，“等我把你家的西瓜賣完，不僅能攢夠生活費，還能租房買衣服?！?/p>

瓜田里至少還有萬斤西瓜，按照兩毛錢的利潤計算，總利潤一千八百元左右。

“好吧，祝你心想事成。”杜磊長嘆一聲，又喝了一大杯啤酒。

啤酒還沒喝完，老板送來兩碗燴面，回到柜臺繼續看報紙。

碗里放著一層羊肉，王鵬夾肉喂小白。

小白貓喵喵兩聲，吃完肉又臥在主人的腿上。

“鵬哥，在初一的時候，我和馮玲玲就好上了。初三時我們住校，操場外有片麥秸垛，我們經常跑到那里約會，摟摟抱抱，還親了嘴?！?/p>

“好家伙，你這早戀也太早了吧?！蓖貔i給他點贊，“你們才多大？毛兒還沒長齊呢！”

“別說這些。”杜磊一臉郁悶，“她考上了三中，找我借錢交學費，你說我該不該借給她？”

“不是，哥們兒，你有錢嗎？”王鵬冷哼，“你想從哪里搞錢？”

杜磊啞口無言，低著頭吃碗里的燴面。

平安縣有三所高中，一中匯集了全縣精英考生，二中和三中都是成績差的。

一中每年總會出十幾個重點大學生，偶爾還會出北大清華。

二中和三中如果能出幾個三本，校方就得放鞭炮慶祝。

“讓我猜猜?！蓖貔i盯著他的腦袋，“你是不想偷咱爺的錢？用偷來的錢給她交學費？”

“咳，咳……”杜磊劇烈咳嗽，啤酒從他的鼻子噴出來。

他急忙跑到外面擤鼻子，眼淚和口水都出來了。

片刻后，他重新坐在王鵬對面，“你，你怎么知道的？”

王鵬冷笑，“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偷咱爺的錢?！?/p>

前世，杜磊偷了爺爺的棺材本，悄悄帶馮玲玲去三中報名，雖然保住了女朋友的學業，卻氣得老爺子大病一場。

如果馮玲玲是個好女孩，也就算了。

關鍵她是個渣女。

前世，工友們都罵她是公交車，結婚后生的一雙兒女都不是杜磊的種。

“鵬哥，我覺得她愛我，她說將來跟我結婚，我想幫幫她?！倍爬诿婕t耳赤，抬頭盯著王鵬。

“她多大了？”王鵬從腰包里掏出紙和筆。

“十六歲，問這個干啥？”杜磊看著他的腰包，“你能不能先借給我180塊錢，我以后加倍還你?！?/p>

“放屁！你好意思借我的錢？”王鵬氣笑了，“她把你當冤大頭，你把我當冤大頭？”

“你才放屁！”杜磊臉紅脖子粗，“你認識她嗎？怎么能說這種話？”

王鵬把燴面碗挪到一邊，提筆在稿紙上寫字，寫完撕下來遞給杜磊。

紙上寫著：馮玲玲，夜里來杜莊孫家瓜棚，我給你一小時掙三百塊錢的機會。

孫家瓜棚距離杜磊家的瓜棚不遠，老孫家的西瓜賣完了，夜里沒人住瓜棚。

砰，杜磊站起來，屁股下面的板凳倒在地上。

他怒指王鵬，“你，你啥意思？你把她當什么？”

飯店老板不干了，急忙站起來大聲喊，“你們干啥？別在我這里打架！”

“磊哥，放下你的爪子?！蓖貔i冷笑，“我只是測試她，如果她通過測試，我就借給你二百塊錢。”

他拍拍腰包，笑道，“如果她把錢看得比身體重要，你就能看清她的德行，就遠離她吧?！?/p>

杜磊的臉色十分難看，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飯店老板有些緊張，“你們不要打架，打壞東西要賠錢，公安也抓你們?！?/p>

“行啦老板，你少說兩句，我們是鐵哥們兒，打什么架？”王鵬扭頭懟他。

接著，他回頭盯著杜磊，“試試吧，不管結果如何，你都不會吃虧?！?/p>

“別說了，吃飯?！倍爬陔p眼通紅。

他不停地眨眼，不讓自己流淚，一口氣喝完剩余的啤酒。

王鵬不再說這個話題，吃完飯付完錢，回到杜莊，拉著板車去瓜田里備貨。

杜磊在家里糾結了很久，咬咬牙，離開家門，去找昨天幫他傳遞情書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