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世界，7月28日，上午八點半。

    周靖姍姍回到家里的屋子，按響了門鈴。

    屋子里傳來動靜，一陣腳步聲匆匆臨近，趙靜很快開門。

    “老三，你回來了。”

    “嗯。”

    周靖頷首，走進屋子里，發(fā)現(xiàn)家里人難得又一次到齊。

    周維安坐在沙發(fā)上，瞇著眼一根接一根抽煙，煙霧繚繞，大哥二哥坐在另一邊沙發(fā)，扭頭看過來。

    移民局走訪也會通知家里人，大家今天都在等著。

    完成最后的走訪程序，移民名額便真正定下，不會再改了，連大哥也特意請了一天假，打算親眼見證，求個安心。

    見周靖回來，周維安抽煙的動作一頓。

    他想說些什么，但到了嘴邊又不知該說什么，只好沒話找話：

    “最近怎么樣？”

    “還行。”

    周靖語氣無波瀾，來到周維安面前，拿掉他指間夾著的香煙，摁滅在煙灰缸里。

    周維安：“？”

    “我一直很討厭煙味。”

    周靖做完這件事，找了個空位坐下，閉目養(yǎng)神。

    周維安皺了皺眉，重新從煙盒里掏出一根煙，繼續(xù)自顧自抽起來。

    他的目光穿過薄薄的煙幕，頻頻打量著周靖。

    雖然才七八天沒見，他卻覺得周靖氣質(zhì)變化很大，卻又說不上來哪里變了。

    旁邊，大哥和二哥神色躊躇。

    他倆想要搭話，但看著閉目的周靖，不知為何有點不敢開口。

    兩人莫名覺得，周靖身上多了種難以言喻的氣場，變得有些陌生。

    才幾天沒見，也不知他發(fā)生了什么……兩人也不敢問。

    周靖不開口，眾人也保持沉默。

    在古怪的氣氛中，時間一分一秒走過，慢慢來到九點。

    叮咚——

    門鈴響了。

    周維安頓時從沙發(fā)上躥起，三兩步跨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外站在兩個身穿銀紅相間制服的人，一男一女。

    周靖睜開眼，打量了一下。

    其中的女性是視頻通話過的程麗。

    男人則是沒見過的人，身材高大，制服上增設(shè)了一些戰(zhàn)術(shù)武裝帶，看起來像是軍人或保鏢，沒有配槍，腰間插著一根黑黝黝的甩棍。

    程麗出示了一份證件，面帶禮貌笑容，開口道：

    “請問這里是周靖先生的家嗎？我們是星際移民局駐西海市分局的工作人員。”

    “對，就是這里，二位進來吧。”周維安堆起笑容，讓開身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兩位移民局工作人員走進客廳。

    程麗掃了一眼，找到周靖，立馬扭頭看過來，露出公式化的笑容，道：

    “周靖先生你好，我是程麗，我們通過話的，登上飛船前，你的移民工作由我來負責(zé)，今天是約好的走訪。”

    “你好。”

    周靖禮貌頷首，畢竟是人家的工作，他也沒想甩臉子。

    這時，周維安伸出手，笑著開口：

    “幸會，鄙人周維安，是周靖的父親。”

    程麗眉頭一挑，禮貌握手回應(yīng)：“你好。”

    周維安又轉(zhuǎn)頭看向男性工作人員，同樣伸出手：“你好，請問你是……”

    高大男人直接無視他伸出來的手，也沒有開口的意思，表情漠然。

    周維安表情一僵，故作自然地收回了手。

    程麗笑了笑，解釋道：“你不用在意他，他只是保證我能順利開展工作的同事，不負責(zé)移民事務(wù)，只負責(zé)處理意外狀況。”

    “意外狀況？”

    程麗笑容不變：“移民局人員走訪，有時候會遇到移民對象過于激動的情況，表現(xiàn)出很強的對抗情緒。類似的事情多了，后來移民局走訪，都會派一位超能者保鏢跟隨工作人員，防止事態(tài)激化。”

    這人是超能者？

    周維安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有一點害怕。

    雖然社會的方方面面都有超能者的蹤跡，并不罕見，可是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也不會常常接觸到超能者。

    即便有超能局的管理，使得絕大多數(shù)超能者遵紀(jì)守法融入社會，但因為擁有超凡力量，一個不小心就容易造成意外。

    常常有類似的新聞報導(dǎo)，什么超能者跑步時沒控制好力道，不小心擦到路人，路人便螺旋上天，進醫(yī)院躺了三個月，超能者全責(zé)。

    超能者在網(wǎng)上和普通人沒區(qū)別，有些人還會開通社交媒體，分享自己的生活，特別是那些超能聯(lián)賽里的選手，很多都有擁躉、粉絲。

    可一旦生活里近距離接觸超能者，不少普通人會下意識忌憚，這是一種遠離危險的本能。

    周靖懶得去看周維安，卻是對這個保鏢來了興趣。

    不算異獸世界，他生活里接觸過的超能者，目前只有一個李小音，像她那樣的自然覺醒者比較受重視，不太可能來干這種基層的崗位。

    厲害的超能者一般不會選擇這種基層工作，愿意干這種事的，要么是毫無前途的菜雞，要么是聽從命令的官方人士。

    ‘這人應(yīng)該不太強，很可能是那種軍方或治安部門里，得到基因藥劑強化的超級士兵……’

    周靖暗自揣測。

    說起來，李小音把使用基因藥劑的名額送給了許凌云，也不知道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應(yīng)該沒把他喝死吧？

    這時，程麗拿出一個特制平板設(shè)備，帶著公式化的微笑，詢問道：

    “周靖先生，您要沒問題的話，那咱們的走訪就開始吧？”

    “好。”

    一行人來到客廳餐桌旁坐下。

    程麗將設(shè)備放在桌上，鼓搗了幾下，打開錄像功能，接著從包里拿出厚厚一沓資料，微笑道：

    “我會問你一些相關(guān)問題，希望你如實回答……不過在正式開始之前，我需要向您確認最后一次，您確定您是自愿的嗎？”

    話音落下，周維安、大哥二哥，紛紛望向周靖，略微有些緊張。

    “我是。”周靖目不斜視，平靜回答。

    幾人表情松弛下來。

    “好的，了解了。”

    程麗保持著笑容，假裝看不見其他幾人異常的表情。

    在移民局工作這些年，各種家庭都見過了，她心里毫無波瀾，只關(guān)心自己工作不出問題。

    公事公辦走完流程就行，其余的一概不關(guān)心。

    她清了清嗓子，按照流程開始走訪問答，按照稿子拋出一個個問題，涉及各個方面，有時問周靖童年時的某件事，有時問他對社會的看法。

    周靖回答能簡短就簡短，凈撿好聽的說，政治相當(dāng)之正確。

    這個評估分兩方面，一個是對移民對象做心理分析，另一個是評估移民的價值與能力，相當(dāng)于面試。

    他沒有裝瘋賣傻的打算，也不打算在這種面試上展示什么，正常應(yīng)對，就走個過場。

    問了好些個問題，程麗翻了翻手上的資料，突然道：“你有一個朋友，叫做李小音對吧？”

    “……怎么了？”

    周靖漫不經(jīng)心的眼神頓時變得犀利。

    對方手里有自己的檔案，里面肯定寫著自己的朋友關(guān)系，他并不奇怪對方知道自己認識李小音，他奇怪的是為什么突然提起。

    這時，一直沉默寡言的高大男保鏢雞皮疙瘩忽然應(yīng)激突起，一下子警惕起來，緊緊盯著周靖，手掌緩緩按在腰間的甩棍上。

    周靖瞥了他一眼，與他在半空碰撞了一個眼神，才收回目光。

    程麗對兩人剎那間的交鋒一無所覺，繼續(xù)按照流程問下去。

    “李小音成為超能者的事情，你是否知曉？”

    “我知道。”

    “那她是否和你提到過，她擁有一個助手名額，可以購買一次基因藥劑強化？”

    “說過。”

    “你是否向她請求過這個名額？”

    “沒有。”

    周靖表情放緩，重新變回原來的漫不經(jīng)心。

    他明白程麗為什么提起李小音了，恐怕對方認為，自己認識一個新晉的超能者，李小音的助手名額假如給了他，那么他便不用移民了。

    另一邊，周維安卻是嚇了一跳。

    “什么，那女孩變成超能者了？”

    作為周靖的死黨，李小音以前來過家里做客，周維安也認識，知道是個孤兒，沒放在心上。

    此時陡然聽到這件事，他一時間驚了。

    周維安想了想，忽然轉(zhuǎn)頭對周靖說道：

    “你要不找個時間把李小音約出來，問他能不能把助手名額給你吧，這樣你也不用移民了。”

    周靖扭頭看了他一眼：“這個名額很珍貴的。”

    “你和李小音是朋友啊，感情那么好，讓她把名額送給你不難吧，如果她知道你的處境，應(yīng)該會幫你的……再不濟家里可以湊湊錢，幫你買下來。”周維安忙不迭道。

    “她的助手名額已經(jīng)給別人了。”周靖收回目光，語氣不咸不淡。

    聞言，周維安有些失望。

    一旁的男保鏢奇怪地瞥了周維安一眼，好似突然想到什么，頓時隱約露出戲謔譏諷的表情，但沒有開口說什么。

    程麗沒有在意幾人的表現(xiàn)，按照稿子，繼續(xù)問她的問題。

    走訪問答持續(xù)了近兩個小時才結(jié)束，日頭來到中午。

    程麗合起厚厚的資料，點頭道：“謝謝您的配合，走訪就到這里了，多有打擾。”

    “不打擾不打擾。”周維安呵呵回應(yīng)。

    程麗沒看他，自顧自收起設(shè)備，對著周靖微笑：

    “等此次走訪的錄像審核完畢后，我會將后續(xù)移民流程的待辦環(huán)節(jié)，以及目標(biāo)移民星球的資料發(fā)到你手機里，屆時會通知你查收。”

    “我知道了。”周靖沉靜點頭。

    “好的，那我們這就走了。”

    程麗收拾好東西，站了起來，高大男保鏢也一塊起身。

    周維安送兩人出門，回頭看向周靖，忍不住道：

    “聽我的，去找李小音拿那個助手名……”

    “走了。”

    周靖打斷他的話，頭也不回離開。

    來到電梯間，正好遇到程麗兩人也在等電梯，互相頷首致意，一起坐上電梯下行。

    電梯悄無聲息下降，沒有雜音和震動。

    周靖看了看程麗，隨口問道：“你們要繼續(xù)走訪下一家了？”

    “是啊，下一家。”

    程麗回以公式化的微笑。

    周靖點點頭，不再開口。

    電梯很快到了地面，周靖禮貌告別，自行離開。

    程麗和男保鏢站在原地，目送周靖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

    這時，高大男保鏢忽然開口：“這人太漫不經(jīng)心了，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強制移民。”

    聞言，程麗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你平時都不管這些，怎么突然在意起來了？”

    高大男保鏢瞇了瞇眼，語氣低沉：

    “這個人，有點危險。”

    “危險？”

    程麗一愣。

    剛才走訪很順利啊，她沒什么感覺。

    “我懷疑他手上沾有人命，還不止一條。”

    高大男保鏢沉聲道。

    程麗一臉詫異：“是你的錯覺吧？他的檔案履歷有跡可循，太清白了，根本不可能。”

    “……那也許是我弄錯了。”

    高大男保鏢捏了捏眉頭，沒有過多解釋。

    他頓了頓，好奇問道：“這人的評估結(jié)果，你預(yù)計怎么樣？”

    程麗撇撇嘴，不以為意道：

    “具體的需要系統(tǒng)審核……不過以我的經(jīng)驗，他的回答大多是在敷衍，心理評估就不說了，基本是普通人。

    至于能力價值評估，根據(jù)他的履歷，和剛才敷衍的回答，估計是要定到基礎(chǔ)價值的檔位了。”

    基礎(chǔ)價值，自然是屬于較低的檔位，代表這是一個平凡普通的移民，勞動力價值不高，最大的用處基本是繁衍。

    而高價值的移民，往往是一些技術(shù)職業(yè)、高知職業(yè)，以及超能者。

    “是嗎……”

    高大男保鏢有些不置可否。

    剛才有那么一瞬間，他的直覺從周靖身上感到心驚肉跳的威脅。

    作為一個出身于官方部門、接受過長期訓(xùn)練的超能者，他不敢忽略直覺。

    雖然周靖表現(xiàn)得還算斯文，也很配合工作。

    但他總覺得這個叫周靖的，恐怕不是普通人。

    可是看這家人的表現(xiàn)……該不會不知情吧？

    高大男子暗暗撇嘴。

    不過，這人危不危險，以后有移民局操心。

    這一切和他一個保鏢有什么關(guān)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