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菜。”
在辛安不知道第多少次要求柳生吃菜的時候，他終于小小的反抗了一下，辛安抬眼，“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逃難，還挑嘴？”
命數這個東西真的不好說，如果柳生真是公主的孩子，生來富貴就不說了，落了難都還能遇到辛家，辛家富貴寬和，從不苛待下人，放他在大灶上整日吃的滿嘴流油。
如今趕路途中還在繼續挑嘴，偏遇到富貴的她。
半碗青菜柳生吃的是一臉艱難，放下筷子就摸了塊點心咬了一口，父親說出門在外吃喝不易，遇到能吃飽的時候就要使勁兒吃，萬不能客氣，因為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把自己養的胖胖的，到了沒吃沒喝的時候也能多堅持兩天。
做人不能假客氣。
見辛安還盯著他，小小聲開口，“菜吃完了。”
“嗯。“
辛安不為難他了，想起辛桓小時候也是不吃菜，那喉嚨就和裝了篩子一樣，一點點的青菜混在飯里喂進去，最后飯吞下去了，那絲絲菜被吐了出來，都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腦子里忽然浮現出唐軒小時候的樣子，她上輩子的兒子，那樣的乖巧，從不挑嘴。
還有克兒，那個在她懷里咽氣的孫子，是那樣的玉雪可愛，嬌氣的小娃娃，遇到不喜歡吃的菜就嘟著嘴等著哄，哄開心后就會‘啊嗚’一口吃掉菜，然后笑瞇瞇問：祖母，克兒厲不厲害？
“你怎么了？”
柳生見她哭了，慌忙放下半塊點心，“我吃太多了嗎？”
辛安回神，才發現自己掉了淚，扯出笑來，“眼睛忽然不舒服，這點心你都吃一半了，剩下的一半也吃了吧。”
“真的嗎？”
柳生眼睛亮晶晶，辛安給出了條件，“不過吃完后要喝水。”
這小子還是個不喜歡喝水的主。
“好。”
半塊點心重新被拿了起來，見他吃著點心笑的眉眼彎彎，辛安眼眸微閃，唐榮真是該死！
“小子，你就這么在我跟前吃吃喝喝，不怕我把你賣了？”
柳生看著她，看著看著就笑瞇瞇的搖頭，“我不值錢。”
“你值錢。”
辛安伸出兩個手指頭，“你這樣的胖娃娃可以賣二十兩銀子。”
柳生震驚了，“我才值二十兩？”
母親都說他是無價之寶。
那小模樣取悅了辛安，笑著繼續逗他，“這都是往高了說的，你要是在外流浪一陣子，就只值十五兩了。”
柳生嚇到了，“我不會干活，沒有人買我的。”
“有。”
辛安說會有沒有孩子的夫妻會買他，看不見路的瞎子會買他，一些大戶人家還會買他去當書童，“你很有用處的。”
柳生猛的撲上來抱住了辛安的手臂，“你那你買了我吧，我給你當兒子。”
父親說了，出門在外眼要尖，遇事要往看起來最有錢的那個人跟前湊，雖然都可能不是好人，但窮的吃不起飯的人可能會賣掉他，只要錢給夠不管賣去哪里。
但有錢的人很大可能是想利用他，只要利用就要先給點好處，他就可以趁機吃吃喝喝養好自己，為跑路做準備。
他在被辛家哥哥撿到之前就已經遇到過一行人，看著就兇還沒錢，他躲在草隊里沒出來，辛家哥哥出現的時候他也仔細看了，辛家哥哥穿的好看，長的也好看，雖然捏他臉上但給他吃肉，路上還給他買衣裳。
辛安哪里曉得這個悶頭葫蘆是個內里奸猾的，此刻哭笑不得的看著他，“我才比你大多少啊，我生不你來。”
“我給你當弟弟。”
辛安的手臂被抱的更緊了，“你養我大，我給你送終。”
“放手。”
“不放”
父親說了，必要的時候必須死皮賴臉。
京城，隨著皇帝規定的還款期限臨近，那些個欠錢的世家鬧騰的越發厲害，各家都請動了家里的老人頂在前頭哭訴，去宮門口跪著，勢有要逼迫皇帝松口的架勢。
更有人消極怠工以威逼皇帝，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廖直此刻無疑就是皇帝手中最鋒利的刀，沒有人可以在他管轄的地方造次，包括唐陌莊實等在內的北衙軍副指揮使一日只休息兩個時辰，力保各自管轄的區域不出一點事，那些想要煽動百姓的鬧事的世家只要出手必定被抓。
想要趁機渾水摸魚更是沒有好下場，唐陌每日疲于應對隨時會生出來的事端，恩國公府就在他管的街道里，這是皇親，仗著是皇后母家囂張多年，平日里花費更是如流水，從國庫借的銀子也僅僅是比太子少一點。
今日北衙軍的人巡視街道被恩國公府的人蓄意挑釁，唐陌也被波及，被罵了不少難聽的話。
一肚子氣的唐陌表示忍不了，而后找到了廖直，兩人商議了半個時辰后廖直進宮，第二日街頭傳言兇兇，說那些世家仗著祖輩的榮光蠶食朝廷根本，借著國庫的錢大肆揮霍，國庫的錢是哪里來的？
那是百姓交上來的，借國庫的錢就是借百姓的錢！
從來貧富不兩立，被煽動的百姓越想越窩火，想著自己苦哈哈為了一日三餐奔波，那些個達官顯貴卻拿著他們交的稅肆意揮霍，還看不起他們，隨意的欺凌他們。
緊接著又聽說皇上準備從國庫撥錢重修城中西北兩市，可眼下正在打仗，國庫的銀子又被那些權貴給借走了，撥不出來。
消息一出猶如在滾燙的油鍋里倒入了一碗水，瞬時就炸了。
要知道京城極大，百萬戶，東西兩市極其繁榮，但西北兩市卻因為路不好門可羅雀，西北的百姓普遍窮于東西的百姓，如今好不容易皇上想起來了，錢卻沒了，這讓城中住在西北方向的百姓能忍？
利益涉及自身，那必須拍案而起。
緊跟著那些達官顯貴自家門口圍著不少百姓讓他們還錢，祖宗八輩的那點事都被翻了出來，又出現了許多的苦主，都是那些曾經被權貴霸凌欺壓的人，這些人拿著各種證據到了京畿衙門討要公道，朝廷嘩然，皇帝震怒，不過短短七日下大獄者超過百人。
早前消極怠工想威逼皇帝的人都被一擼到底，他們一走空出來的位置當日就被補上了，沒辦法，京中等待候補的人不少，今春科考又取中了一百來人，這世道，從來就不是離了誰就會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