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隨棠喊了一聲。
站在她旁邊,押送她的男人不滿的扇她一巴掌:“閉嘴!誰要你說話的!”
由于力氣過大,隨棠的半邊臉被扇偏,嘴角有血絲滲出。
鳶鳶嚇得直抖,大眼睛里蓄滿眼淚,但就是不敢哭出聲,牙齒緊緊咬著唇瓣。
隨棠低頭,恰巧鳶鳶這時也看向她。
隨棠的心頃刻就碎了。
她眨著眼,眼淚滴落在鳶鳶嬰兒肥的臉頰上,但她還是盡量帶著笑,不想嚇著小孩。
她小聲道:“抱歉寶貝,嚇到你了,不要怕,媽媽會保護你的。”
鳶鳶不知道是聽到哪個字眼,她埋頭進隨棠的胸口,小身子一抖一抖的。
他們被推到一旁。
江寧被底下的煙霧熏得呼吸不暢,忍不住不停的咳嗽。
歲悠然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把槍,對著江寧的方向比劃了一下。
隨棠目眥欲裂:“歲悠然,你要殺就殺我吧,求你放了我表姐,她是無辜的。”
“無辜?”歲悠然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沒忍住笑了一聲。
她目光陰毒的看向江寧:“她敢勾引阿燼,她就一點也不無辜,靠近我家阿燼的女人,我要他們全部去死,他是我一個人的。”
她一只手緊緊的圈著衛燼,好像他是什么稀世珍寶一樣,讓她舍不得放手。
身處這場旋渦的當事人衛燼卻一聲不吭,任由歲悠然單手禁錮著。
被吊著的江寧費勁看了衛燼一眼。
他沉默的坐在那兒,好像被困在一座牢籠里。
這樣的衛燼并不開心,他甚至已經不再是他。
江寧認識的衛燼,就應該像太陽熱烈,要笑得張揚,而不是這樣沉默內斂,已經不像你了,衛燼。
昨日他生動的神情歷歷在目。
江寧咬牙出聲:“他不是物品,他不屬于任何人,他只屬于他自己,他的自由,他的喜怒哀樂,他的行為舉動,全部都不應該由你管控,這不是愛,這是變態!”
歲悠然被江寧刺激得眼紅,給槍上膛指著江寧大叫:“閉嘴!你閉嘴!你去死吧賤人,如果不是你出現,我的阿燼根本就不會對我說那些話,你知道多傷心嗎?我差點就要殺了他,還好……我的阿燼心里有我,如果他不愛我,怎么會在昨夜我殺了霍成軒以后,他親自來帶我離開,躲避警方的追捕呢!他又救了我一次。”
江寧看歲悠然的眼神都變了:“人果然是你殺的,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歲悠然呵笑:“為什么……”
她喃喃一句,抬手擦干凈眼淚:“因為他該死啊,他是QJ犯,他毀了我,我早就想要他死了……都該死,無論是我父母,還是我的那些把我當搖錢樹的家人,亦或者侵犯我的霍成軒,他們都該死,他們是魔鬼,就應該下地獄,但是阿燼不同,是他牽著我的手,讓我好好活下去,是他給我,讓我繼續活下去的勇氣,我只有阿燼了,沒他我會死的。”
“但偏偏,他有個很喜歡的人,那就是你!譚青?哦不,江寧!是你吧?你為什么要回來破壞我的幸福,本來……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就是因為你,他才變了。”
歲悠然此刻像個瘋子。
雙目通紅仇視的看著江寧,眼里只看見恨。
江寧雖然同情她的遭遇,但是對她這人卻憐憫不起來。
她不知道還能拖多少時間。
放在內衣夾層的定位器應該已經告訴原致她準確的位置。
也確定了那些少女的失蹤跟霍家有關,而歲悠然也承認是她殺的人。
那么接下來她只需要等待法律的審判。
但歲悠然顯然不想給她機會,高舉著槍口對著她的腦袋:“去死吧。”
江寧渾身緊繃。
一直沉默的衛燼這時動了。
他抬手按住歲悠然的手。
那把槍漆黑的槍口瞬間對準了他的腦袋,歲悠然整個人已經有些瘋狂:“你想阻止我嗎?還是你覺得我射不中?我可是學過射擊的。”
原本神色寡淡冷漠的衛燼再次抬眼的時候,眉宇間充斥著無奈:“悠然別緊張,我只是想說,殺人這種事交給我就好了,別臟了你的手,我來親自殺了她。”
一旁的隨棠劇烈掙扎起來:“衛燼!你敢傷害我表姐,我不會放過你的。”
衛燼輕蔑的看她一眼,嗤笑:“跳梁小丑,我殺了江寧,下一個就到你了。”
歲悠然見狀,手上的力道慢慢松開,她其實也很想讓衛燼親手殺死自己那么瘋狂喜歡的人,她都沒有得到這份殊榮,憑什么這個叫江寧的可以,她只是遇見衛燼晚了些而已,如果是她先遇見的,那么衛燼心里眼里只會是她。
雖然無法忍受衛燼心里有過別人,哪怕是曾經的也不行!
她把槍遞到衛燼手中,語氣急促:“阿燼殺了她,等這兒一切結束我就帶你逃到國外,等到國外,誰也沒辦法找到我們,我們就結婚,當一對平凡的夫妻,好不好?”
黑槍入手冰涼。
衛燼拿到手中端詳。
結婚?
他也想結婚。
他抬眸,看向半空的江寧。
跟她。
但是他連搶婚的資格,都沒了。
衛燼垂眸,嘴角上揚,突然就釋懷了。
算了。
江寧幸福就好。
那就讓他送她平安嫁為人妻吧。
他站起身,本對準江寧的槍口,下一秒挪到歲悠然的太陽穴上。
他語氣冷漠:“你輸了。”
歲悠然本揚著的笑緩緩落下,她腦袋轉動,緩緩看向衛燼,輕眨著眼:“為什么?”
“因為愛。”
歲悠然眼淚滑落。
她緊緊抿著唇,臉色愈發蒼白。
那她的愛呢?
就值得不被珍惜?
“衛燼……”歲悠然聲線有些顫抖:“我恨你。”
衛燼卻突然笑了出來:“從你用無辜人性命威脅我的時候,我已經很恨你了,歲悠然,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令我感到無比惡心。”
他眼神冰冷:“要么放人,要么去死,你選一個吧。”
歲悠然垂在身側的握緊,聲音顫抖吩咐:“你們去放那個女人下來。”
周圍黑衣保鏢猶豫了一下就把吊在半空的江寧平安放了下來。
江寧得到自由,拽著黑衣保鏢來到隨棠跟前:“開鎖!”
黑衣保鏢只能聽從命令。
外面傳來腳步聲。
歲悠然一晃,伸手汲就去搶衛燼手中的槍。
槍不小心走火,直接擊中歲悠然的左臂。
她疼得直接暈倒在地。
衛燼皺著眉低頭看昏迷的歲悠然。
“衛燼,你沒事吧?”
江寧解放了隨棠就來到衛燼跟前。
他輕輕搖頭,朝著江寧笑得輕松:“我能有什么事,正好她暈過去了,讓我們省事,等警方來把她帶走,法律會制裁她的,對了,還有幾名未來得及轉移的少女被關押在這個地方的地下室,歲悠然這里有不少霍嶼犯罪的證據,她怕霍嶼反水咬她一口,先下手為強,這倒是便宜我們了。”
江寧沒忍住也露出了笑:“這一切總該結束了,只是那些已經死去的人沒辦法再回來了。”
衛燼很想抱抱江寧,但是他忍住了這股沖動,語帶安慰:“這不怪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一會兒,原致先一步進來,他手中持著槍:“都不準動,抱頭蹲下!”
而在場的歲悠然雇的人看見警察怕得直接丟了手中的武器,抱頭蹲在原地。
原致見江寧安然無恙,松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
江寧朝他點頭:“還有人質在地下室,應該就是近段時間失蹤的少女,你去下面把他們救出來吧。”
原致沒有猶豫,召集了十個人就下去了。
衛燼垂眸又看了倒在地上歲悠然一眼,由于傷口沒有處理,血流了一地,他把槍直接丟在桌子上,整個人也慢慢放松,這好像是他這段時間最輕松的時候。
他看向江寧,狀似無意問道:“準備什么時候跟謝京晏那混蛋結婚?我要來吃喜酒。”
江寧睨他一眼,笑道:“不知道呢,等結婚的時候一定給你送請柬。”
衛燼笑了,有些咬牙切齒:“真是羨慕那個混蛋啊。”
他從袋子里摸出一袋大白兔奶糖:“吃一顆不?”
江寧現在哪有心情吃東西,但衛燼強勢的塞了一顆給她,他自己也剝了一顆,奶香味瞬間在口腔化開。
江寧見狀,把手中的糖也塞進嘴里,她聲音有些含糊:“你怎么也喜歡吃這個奶糖?”
衛燼瞇了瞇眼:“我不愛吃糖。”
“啊?”江寧不解的看著他。
衛燼只是笑笑,沒有過多解釋。
他只是記得江寧喜歡吃這種奶糖。
衛燼含著糖,猶豫再三,再次鼓起勇氣問:“江寧,你真的忘記了在你五歲的時候那個……”
“江寧!快來,幫個忙,這女孩身上有傷,我們大男人不好去看!”原致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衛燼要說的話。
江寧揚聲應:“來了。”
她轉頭疑惑看著衛燼:“你要問什么?”
衛燼微微嘆息一聲,搖頭:“沒什么,你去忙吧。”
江寧這才朝著原致那個方向走。
衛燼站在原地。
他其實想問。
她是不是真的忘了,在她五歲的時候,在坐著豪車在繁華大街口給了一個臟兮兮小男孩一顆奶糖嗎?
跟江寧的相遇是一場意外,他是被自己的父親賣到槿城來的,因為他欠了幾十萬的賭債,就用他來還,最后他跑了出來,在繁華大街口,因為堵車遇見了坐在豪車里的江寧,她也看見他了,那時候她嘴里含著糖,見他直勾勾的看著她,她揚起一抹軟甜的笑,從車窗那兒伸出白嫩的小手,聲音奶氣:“請你吃糖。”
白色大白兔奶糖就這么放在他的手心。
下一秒車子揚長而去。
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就短短的一分鐘。
但他卻看了那輛車消失的方向好久好久,或許是因為那時候的小男孩從沒見過這么干凈漂亮的小女孩,又或者這是他人生接受到陌生人的善意,他緊緊攥在手中,直到奶糖化了都舍不得吃。
江寧在不遠處忙碌著,衛燼朝前走了幾步,她想靠江寧近一點,哪怕他不能陪在她的身邊,他也想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一段時光。
另外一邊,隨棠安撫著鳶鳶,她抱著鳶鳶痛哭,她終于可以把這群害死她父親的兇手送進監獄了,為此她忍痛離開了鳶鳶三年。
女兒滿眼對她的陌生刺痛她的心,她輕輕吸氣,聲音微啞:“鳶鳶,媽媽永遠不會再離開你了。”
鳶鳶其實不認識隨棠,但是在被綁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是這個自稱是“媽媽”的人,一直保護著她。
但很奇怪,她一點也不抗拒她的懷抱,甚至她覺得香香的,軟軟的,讓她覺得很溫暖。
她有些怯怯小聲的問:“你真的是鳶鳶的媽媽嗎?”
隨棠眼睛含淚點頭:“是。”
鳶鳶鼓起勇氣,問出最想問的問題:“那……是因為鳶鳶不聽話,你才不要我嗎?”
隨棠眼睫輕顫,抱著鳶鳶哭:“不是,媽媽一直很想你,媽媽不會不要你的。”
鳶鳶伸出小短手,輕輕擦拭著隨棠的臉頰,奶聲奶氣:“那你不要再哭了好嘛,鳶鳶原諒你吧,因為我想要媽媽,我以后也是有媽媽的小朋友了。”
她彎著眼睛笑:“隔壁的小胖再也不能罵我沒有媽媽了。”
她張開小短手,抱著隨棠的脖頸。
感受著女兒的溫度,隨棠心底的喜悅升騰。
她正想跟江寧分享這件事。
轉眼就見本昏迷的歲悠然爬了起來。
她手中拿著槍,對準了江寧的方向。
隨棠驚恐到聲音都變了形:“表姐!小心!”
伴隨著“砰”的一聲。
江寧轉頭,歲悠然臉色扭曲:“去死吧!”
再回神,已經有一人擋在她的身前。
歲悠然不愧是學過射擊的,哪怕她一只手受傷,還是射得很準,因為那枚對準江寧的眉心的子彈,貫穿了衛燼的心臟。
江寧眼睫顫抖,衛燼站在江寧面前,趔趄的往前倒。
江寧立馬扶住他,聲音拔高:“衛燼……衛燼!”
衛燼有很多話想對江寧說,但是骯臟的路他走了十年,死亡卻是十秒鐘的事,他想組成一段完整的句子都發不出聲。
最后他用盡自己最后的力氣,緊緊抱住江寧。
淚水涌出眼眶,語不成調的請求:“江,江寧……抱抱……我……”
直到感受自己也被擁抱,他才面帶微笑,頭重重垂在江寧的肩膀上。
在那一瞬間,衛燼好像看見十年前的自己,他朝著他招手:“喂,娶到心愛的女孩沒有?”
“沒有吧?”
“我就知道!”
“那怎么辦呢?”
他嘆息的搖著頭,對著二十八歲的衛燼無奈笑道:“那就祝她幸福吧。”
衛燼緩緩閉上眼睛。
身體的重量砸得江寧往后退了兩步,依舊緊緊抱著他不松手。
其實衛燼還有很多話沒說完。
他想說,他抱著江寧是他距離江寧最近的時候。
但江寧抱著他。
才是他們距離最貼近的時候。
江寧,我愛你。
江寧,祝你新婚快樂。
【正文完】